第31章 铁器上的花纹(2/2)
真正下凿子时,韩烨才发现纸上谈兵的艰难。左手死死按住铁剪,右手握凿的虎口都发了白,可第一笔还是刻歪了。那线条活像条喝醉的蜈蚣,在铁面上扭出滑稽的轨迹。凿尖与金属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走了。
急什么?吴铁匠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老人家用生满老茧的手掌包住韩烨执凿的手,带着他在铁面上轻轻移动,铁有铁性,你得顺着它的纹路走。韩烨突然感觉到指腹下细微的肌理——原来冷硬的金属里,也藏着流水般的脉络。
重新开始时,韩烨学会了先让凿尖在铁面上轻轻滑行,像春风试探冰冻的河面。等找到最顺滑的走向,再稍稍发力。这次刻出的笔画虽然依旧生涩,却有了几分筋骨。吴昊又凑过来,这回他手里拿着把锤子:要我说,直接敲几个坑当花纹多省事......
你懂什么?韩烨抹了把额头的汗,铁屑混着汗水在他脸上画出了几道灰痕,这是要跟一辈子的物件。他说着突然想起王二婶家闺女——那丫头去年还跟在牛车后头拾麦穗,转眼就要挽起妇人髻了。
日头渐渐西斜时,韩烨的虎口已经磨出了血泡。有次凿子打滑,锋利的刃口擦过指节,在皮肤上留下道白痕,惊得他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但他没停手,反而把铁剪翻来覆去地修整:这里添个圆点,那边加道波浪,最后还用细砂纸把每个棱角都打磨得温润如玉。
当王二婶捧着铁剪细看时,铺子里安静得能听见煤块爆裂的噼啪声。那字说不上漂亮,横竖笔画还带着毛边,周围点缀的花纹也朴拙得紧。可老太太的手指抚过那些凹凸时,突然掉下泪来:真好......真像我当年出嫁时,娘给准备的那把......
韩烨蹲在炉子旁假装整理工具,眼眶却有些发热。他望着铁砧旁散落的铁屑,在夕照里闪着细碎的金光。这些天他总想着要刻出多精巧的花纹,此刻才明白,真正珍贵的或许是铁器里熔铸的那份心意——就像王二婶竹篮里带着体温的桂花糕,就像师傅扔过来时那把冰凉的凿子。
暮色渐浓时,韩烨摸出块边角料,偷偷在背面刻了朵歪歪扭扭的梅花。他想,等将来自己娶亲时,定要打对刻满并蒂莲的铜锁。这个念头让他耳根发烫,手里的锤子却敲得更欢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