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旧痂(2/2)
江诗韵摇摇头,咽下两片白色的药片,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混着铁锈和灰尘的气息。“歇了,就泄气了。”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重新拿起那本皮革笔记本,借着天窗透下的、被雨水洗得苍白的光线,继续写。写疼痛如何像藤蔓一样缠绕脚踝,写雨水如何在铁皮上敲打出破碎的节奏,写队友们如何在晦暗的光线里,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身体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像遥远的战鼓。
「痛楚是真实的,比任何虚妄的承诺都真实。它让我知道,我还活着,我的身体,我的意志,都还在。」她写下这句话,笔迹因为隐忍而微微颤抖。
她又想起那条信息。“量力而行,方可持久。”他总在她最摇摇欲坠的时候,用最简洁的方式,递过来一根看不见的绳索。她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但这条绳索,真实地分担了一部分她身体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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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深派去接触陈明团队的人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并不让他完全满意。那个副导演是松动了,但陈明本人,像块河边被水流冲刷了千百年的石头,圆滑,却坚硬。钱,资源,未来的合作,似乎都无法真正打动他。他只坚持一点:最终剪辑权,必须在他手里,他要对他镜头下的“真实”负责。
“真实?”顾言深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被雨水模糊了的车流,像一条条濒死的鱼,在浑浊的河里挣扎。“他懂什么是真实?”
真实是顾氏集团的股票代码,是不断攀升的市值,是他在这个城市顶端的地位。而不是一个瘸了脚的舞者,在废弃工厂里无病呻吟的坚持。
他想起江诗韵那双眼睛,清冷冷的,以前看他时带着仰慕和温柔,现在只剩下平静的审视,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这种审视,比仇恨更让他不适。他必须做点什么,折断她那可笑的傲骨,或者,让那部可能成为她扩音器的纪录片,彻底失声。
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给我约文化局的李处长,就说,关于扶持本土青年艺术创作,我们顾氏有些想法想和他交流。”
雨还在下,没有停歇的意思。范俊武在弥漫着霉味和旧纸张气息的屋里,对着那张收据,构筑着复仇的蓝图;江诗韵在空旷的工厂里,忍着剧痛,记录着濒临极限的坚持;顾言深在干燥温暖的云端,编织着另一张无形的网。
雨幕隔绝了三个世界,却又仿佛将他们笼罩在同一片粘稠的、无法挣脱的阴影之下。铁锈在潮湿中缓慢侵蚀着钢铁,旧伤在阴雨天隐隐作痛,而新的碰撞,正在雨声的掩护下,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