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泥泞中的微光(下)(2/2)
他僵在原地,不敢动。裂缝还在慢慢扩大,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木桩在轻微下沉。沼泽里的甲烷气泡 “啵” 地破裂,恶臭钻进鼻腔,他却不敢屏住呼吸 —— 胸口的疼痛不允许。他只能慢慢挪动重心,将木拐指向第三根木桩,就在这时,脚下的木桩突然 “咔嚓” 一声脆响,断裂的柚木截面像锯齿一样刺出,他整个人猛地向下坠去!
冰冷的泥炭泥水瞬间淹到大腿!一股巨大的吸力从脚下传来,像有无数只手抓住他的裤腿往下拽 —— 泥炭沼泽的吸力可达 0.3pa,每挣扎一次就会陷得更深。他下意识地尖叫,声音却被泥水堵住,只能发出 “嗬嗬” 的闷响。左腿的骨折处撞到了水下的木桩残端,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松开手。
“不!” 他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吼声,求生本能爆发到极致。右手死死抱住那截断裂的木桩(还剩 30 厘米长,埋在泥炭里 20 厘米),指甲抠进腐朽的木纹里,木屑混着血水嵌进指甲缝;左手拼命向漂在 1 米外的木拐抓去 —— 那根望天树木拐是波岩亲手削的,杖尾还留着他手掌的温度。指尖几次划过水面,终于勾住了木拐的绳结,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木拐拨到身边,猛地插进身前的泥炭里!
木拐陷进去 60 厘米,杖尖终于碰到了坚硬的泥炭层。他借着这一点支撑力,右腿蹬着水下的木桩残端,身体像拉弓一样向后仰,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泥炭的吸吮声(每挣扎一次下沉 2 厘米),胸口的锐痛让他几乎要昏过去,却还是凭着一股狠劲,一点点将身体从齐胸深的泥水里拔出来 —— 泥炭粘在衣服上,重量从 600 克涨到了 1.2 公斤,每走一步都像拖着块铅。
当他终于瘫在一片稍硬的芦苇丛上时,全身已经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泥炭糊住了眼睛,只能眯着一条缝看东西;嘴唇上结着黑色的泥痂,喉咙干得要冒烟;左腿的夹板已经脱落,骨折处的伤口泡在泥水里,渗着淡粉色的脓水(感染已经扩散)。他摸了摸怀里的树皮袋,袋子在落水时被冲走了,只剩口袋里那一小撮粗盐,还粘在麻布上。
绝望像泥炭一样裹住了他。他躺在芦苇丛上,看着铅灰色的天空,意识开始模糊。沼泽里的蚊群围了过来,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叮咬着他暴露的皮肤,起的红肿包像黄豆一样,痒得钻心却没力气抓。体温又开始上升,寒颤每隔 5 分钟就来一次,牙齿咬得咯咯响,连芦苇叶的影子都开始旋转。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引擎声顺着风飘过来 —— 低频的轰鸣,间隔 10 秒一次,带着颠簸的节奏,不是雨林该有的声音。陈立冬猛地睁开眼,耳朵死死捕捉着声音的方向:是勐拉!波岩说过,勐拉的商贩常用宗申 150 的三轮车载货,这种摩托车的单缸引擎会发出 “突突” 的低频声,在沼泽上空能传 1.5 公里远。
“有人!” 他用尽力气撑起身体,视线里的引擎声来源处,隐约能看到一缕淡蓝色的烟(柴油燃烧不充分的烟),在雾蒙蒙的沼泽上空飘着。希望像火星一样落在干燥的柴草上,瞬间燃起火焰。他摸了摸身边的木拐(杖尖已经弯了,却还能支撑),又看了看前方 50 米外的一根木桩 —— 那根木桩看起来更粗,可能是新埋的。
他开始爬。不是走,是用膝盖和手肘撑着泥炭地爬。膝盖的皮肤被芦苇根划破,渗出血水,在泥炭上留下淡红色的痕迹;手肘的麻布磨破了,露出的皮肤粘满泥炭,每动一下都像在砂纸上面蹭。指甲缝里嵌满了泥炭,黑色的泥垢钻进伤口,却感觉不到疼 —— 引擎声就是止疼药,那缕淡蓝色的烟就是指路明灯。
爬过第 12 根木桩时,引擎声越来越清晰,能听到车轮碾过石子路的 “咯噔” 声;爬过第 15 根木桩时,他看到了沼泽对岸的轮廓 —— 一片用铁皮搭的棚子,棚顶的卫星锅反射着微弱的光;爬过第 18 根木桩时,他终于用尽了力气,趴在泥炭地里,对着对岸的棚子发出嘶哑的呼喊:“救…… 救命!”
声音刚出口,就被沼泽的风吹散。但他看到棚子门口的人动了 ——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正朝着他的方向望。陈立冬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混着泥炭水砸在泥地里,发出 “滋滋” 的声响。他举起还能动的右手,对着那个模糊的人影,一遍又一遍地挥着 —— 那只手上还沾着泥炭,指甲缝里嵌着木屑,却握着最后一丝生的希望。
引擎声近了,那辆宗申三轮车正沿着沼泽边缘的小路颠簸过来,车斗里装着成袋的橡胶籽。陈立冬趴在泥地里,看着越来越近的车灯(卤素灯的黄光穿透雾气),突然笑了 —— 他终于从这片绿色地狱里,抓住了那点泥泞中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