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和亲(1/2)
蒙古求亲使臣跪在养心殿外青砖上的消息,像初冬第一场凛冽的寒风,一夜之间就刮透了禁宫红墙的每一道缝隙。皇帝膝下三位公主,最大的淑和不过九岁,温宜五岁,承鸾更只四岁稚龄,如何能当和亲之任?这风刮进翊坤宫暖阁时,年世兰正拈着一枚金簪,替承鸾将一缕不老实的碎发别回小髻里。
“娘娘,”颂芝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旨意下了,是朝瑰公主。”
金簪尖在年世兰指腹上猛地一硌,细微的锐痛闪电般窜过心尖。她维持着替女儿理发的姿势,指尖却冰凉一片。朝瑰,那个深居简出、连她都印象模糊的先帝之女,竟成了填补这巨大空缺的牺牲。暖阁里暖炉烧得极旺,上好的银霜炭悄无声息地释放着融融热气,可年世兰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上来。她下意识地,将手轻轻按在承鸾温热、带着奶香气息的小肩膀上,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些什么。
承鸾毫无所觉,正捏着一块小巧玲珑的玫瑰糖糕,粉嫩的脸颊一鼓一鼓地努力咀嚼着,像只贪食的小松鼠。糕点上细碎的花瓣糖屑沾了些在嘴角,衬得那抹红润愈发鲜艳。
“鸾儿,”年世兰喉头有些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滑过女儿细软如初生小兽绒毛的发顶,声音放得又轻又缓,生怕惊扰了什么,“若有一天……”
承鸾终于把最后一点糖糕塞进嘴里,满足地咽下,这才仰起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清澈见底,映着年世兰微凝的眉宇。她伸出舌尖舔了舔沾着糖屑的嘴角,问:“额娘,远嫁是不是就再也吃不到小厨房的玫瑰糖糕了?”她的小手还留恋地摸了摸旁边空了的碟子边沿。
童言无忌,却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猝不及防扎进年世兰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她呼吸一窒,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几缕细弱的柳絮被卷起,打着旋儿,徒劳地拍打着紧闭的雕花窗棂,像一群迷了路的、雪白的魂。
翊坤宫这方暖阁仿佛被无形的墙隔开,外头关于朝瑰公主远嫁的议论,如同闷雷滚过六宫。承鸾被颂芝带去御花园透气。花圃里新栽了几株西府海棠,嫩红的骨朵儿怯怯地缀在枝头。承鸾蹲在一株开得正盛的紫玉兰树下,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地上的嫩草,粉团似的小脸上没了往日的雀跃。
“姑姑,”她闷闷地,忽然仰头问跟在身后的颂芝“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皇祖母和额娘了?”她想起额娘早上那冰凉的手指和欲言又止的神情。
颂芝心头一酸,刚要宽慰,一阵异样的喧嚣却由远及近。甬道尽头,一列沉默的队伍正缓缓行来。几辆青帷小车夹在中间,前后簇拥着内务府派出的太监和嬷嬷,步履沉重,气氛凝滞得如同送葬。队伍最前方,一个穿着半旧宫装的女子背影被嬷嬷们紧紧围着,几乎看不见面容,只有一头乌发挽得一丝不苟,背影单薄得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
承鸾被颂芝抱到花木后避开。她小小的身子缩在嬷嬷怀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穿过花枝缝隙,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的青色车帷。风吹起车帘一角,惊鸿一瞥间,她似乎看到一张极其苍白的侧脸,毫无生气,仿佛玉雕的假人。
队伍过去了,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空气里若有似无的、属于远行箱笼的桐油与樟脑混合的、冰冷陌生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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