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焦土新芽(2/2)
记忆模块突然闪过乱码:不是神族数据库里的 “香樟 = 记忆载体 = 清理目标”,而是某片被遗忘的香樟林 —— 阳光穿过叶隙的光斑,落在一个人类孩童伸出的掌心,那孩子说 “树会疼的”。这个画面像未格式化的碎片,让他的处理器发出刺耳的嗡鸣。
“清除异常源。” 身后的同伴举起步枪,枪管却在对准香樟王的瞬间长出青苔。为首的清洁工瞥见链锯上绽放的樟花,白色花瓣上的纹路与他胸腔里那块青铜铭牌的蚀刻重合了 —— 那是他成为清理者时,神族烙印的 “绝对服从” 符文,此刻却因树汁的浸润而发烫,像要在他的骨头上烧出洞来。
他的视网膜突然被更多乱码覆盖,随即拼接出夏朝工匠跪拜的画面,老者带血的手掌按在树干上,那句 “以木为盾,以血为记” 的吼声震得他处理器过载。接着是唐朝雨夜里李亚仙的簪尖、宋朝雪天里孝娥的木盒,那些刻在时光里的纹路,竟与香樟王新生的年轮、与他掌心的红斑、与樟花的脉络连成一片,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将 “清理” 指令困在中央。
“错误… 数据冲突…” 他的喉结滚动,本该吐出 “清理” 指令的喉咙,却漏出类似叹息的气音。链锯上的樟花越开越盛,香气里混着三潭印月的湖水味,呛得他突然想咳嗽 —— 这个生理反应,在他被改造成清理者的第三个周期后就该被彻底删除了。
当链锯落地生根的刹那,他听见自己的关节发出 “咔哒” 轻响,像是有根生锈的发条终于绷断。那些本该用来切割记忆的锯齿,此刻正托着一朵完整的花,而链锯的底座已扎进泥土,抽出细根,转瞬就长成株微型香樟苗,叶片上还沾着未干的树汁。
“目标… 丢失。” 他看着同伴们的黑雨衣被藤蔓缠绕,看着自己的指甲缝里钻出细根,突然意识到 “清理” 与 “守护” 的界限,或许并不像神族账簿上的分类那样清晰。树汁的腥气里,藏着无数个 “不该被记住” 的瞬间,正在他的意识深处发芽 —— 孩童的掌心,老者的血,李亚仙的簪,孝娥的泪,还有祝英台抵在树干上的额头,都在告诉他:有些东西,本就不该被遗忘。
身后的同伴喃喃自语:“它不是目标… 是… 容器…” 举着枪的手臂上,青苔正顺着枪管爬向扳机。为首的清洁工顺着同伴的目光看去,樟花花瓣中央的露珠里,映出香樟王被掏空的树心 —— 那里并非空洞,而是无数重叠的人影:鲁班在刻香炉,墨姜在滴血,郑元和在埋砖,孝娥在封盒… 他们的动作连贯成同一个姿势,像在守护什么永恒的东西。
“香樟记着所有疼,也记着所有不肯忘。” 这句传说里的话在意识深处炸开,程序库里的 “收割者” 标签突然崩裂,露出底下模糊的 “共鸣者” 字样。他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不是机油,而是一滴带着木纹的水珠 —— 那是被神族判定为 “冗余数据” 的人类眼泪,顺着下巴滴在香樟王新生的年轮上,晕开一圈青金色的光。
风卷着新落的樟叶掠过水面,枯黄的旧叶下,新绿的嫩芽正从腐殖土里探出头。祝英台摸着香樟王新生的年轮,看着那个站在微型香樟苗旁的清洁工 —— 他的黑雨衣下,已有藤蔓钻出,青铜铭牌上的符文正被根须覆盖。她突然明白木的真谛 —— 不是永恒的记忆,而是在遗忘的灰烬里,总能重新扎根的勇气。就像这株香樟王,就像这个从程序囚笼里挣脱的灵魂,总能在最坚硬的遗忘之地,扎下新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