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香樟年轮里的誓言(1/2)
晨雾是尚未研匀的松烟墨,正顺着香樟林的黛色轮廓缓缓洇开。最浓处能漫过成人的肩,浅处却只够打湿脚踝的草鞋,在青石板上晕出淡淡的潮痕。鲁班的手掌贴着最粗壮的那棵树干,树皮皲裂的纹路像老巫祝刻满咒语的龟甲,指腹碾过处,竟有琥珀色的汁液从裂隙渗出,在他掌心积成枚铜钱大的水洼 —— 水洼里浮着的并非他清癯的倒影,而是三百年前此树初生根须时的模样:嫩黄的须根在洪荒泥土里试探着舒展,顶破一枚伏羲亲手埋下的玉琮残片。
传说这片香樟林是天皇伏羲亲手栽种的 记年木,每道年轮都藏着天地运行的密码。寻常人只见春发秋落,唯有身怀异禀者能窥见其神性流转 —— 比如此刻树身渗出的汁液,在晨光里流转着紫微垣的星芒,落在鲁班虎口的旧茧上,竟烫出细碎的金斑。
三百二十七圈了。 他屈起指节轻叩树干,咚 —— 咚 —— 的回声里混着模糊人语。那是树灵在数自己的年岁,声音裹着老树皮般的粗糙质感,混在空洞的回声里,像部落里最老的巫祝用兽骨梳刮过陶瓮的内壁。
墨姜蹲在三丈外的青石上捆草药,背篓里的苍术叶片凝着露水,水珠滚落时在草绳上串成一串透明的链。链节间流转的微光泛着玉色,竟与《山海经?大荒南经》记载的 不死草 汁液一般无二。她忽然抬头,指尖划过一片卷曲的老叶,叶片背面的焦黑斑点在晨光里渐次亮起,恍惚能看见上古旱魃过境时的热浪,正从那些星点状的焦痕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当时它把根往地下扎了三里。 墨姜的声音带着草木清气,吸到黄泉的水脉时,须根上都结着冰碴呢。 她将一束细辛塞进鲁班背篓,指腹蹭过他虎口的新伤 —— 那是昨夜打磨青铜凿时不慎划的。血珠坠在香樟暴露的根须上,竟被树皮贪婪地吮了进去,留下一点朱砂似的痕,像谁在老树的皱纹里点了颗胭脂。
鲁班忽然解下腰间青铜凿,凿身刻着
纹样,是祖师爷传下的法器。据说当年大禹治水时,便是用这凿子在龙门山刻下镇水符。他按住树干西侧那道雷击的旧痕,凿子落下的瞬间,树皮没有崩裂,反而开出细小的木花。那些花是淡金色的,旋即凋谢,在树身留下螺旋状的纹,每一圈都嵌着清晰的星斗轨迹 —— 这是他从《考工记》残卷里学的 镇灵纹,能将草木的记忆锁进年轮深处,免得被妖邪盗去做了魇镇。
昨夜我梦见句芒了。 他喘着气擦汗,额角汗珠坠在凿痕里,化作闪着金光的树胶。木神的脸隐在青绿色的雾气里,声音像新抽的竹芽般脆生生的:武林水底下压着黑鱼精的骸骨,是大禹治水时没清干净的孽障。
墨姜的草绳
地断了。苍术、细辛滚了一地,她脸色微变 —— 断口处的纤维突然绷直,化作无数细如发丝的黑线,在晨光里泛着幽光。那些线带着水底淤泥的腥气,触到她手腕时竟微微蜷缩,像活物般蠕动 —— 这是水妖的触须所化。传说黑鱼精本是共工麾下的 浊浪使,当年触怒颛顼,被斩去四肢镇在西湖底,却仍能以怨念污染水源,让饮者遗忘前尘,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记不清。
难怪昨夜听湖底有铁链响。 她抓起背篓里的草药,将苍术、细辛与晒干的香樟叶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摆开。巫祝奶奶留的《草木经》里夹着片风干的不死草,此刻正从书页里飘出来,落在药草堆上。那些草药突然无风自动,叶片边缘腾起细碎的火星,将露水烤成了白雾。
鲁班忽然按住她的手。他掌心的老茧蹭过她编草绳的指节,那里正渗出细小的血珠 —— 是被苍术叶边缘的锯齿划破的。血珠滴在树身的镇灵纹上,那些螺旋突然转得飞快,竟在树皮上转出个小小的漩涡。漩涡里浮出半片龟甲,裂纹间刻着 木克水,水载木 的古谶,墨迹是朱砂混着人血,与殷墟出土的卜辞如出一辙。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