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残灯照影夜未央(1/2)
念雪的呼吸终于变得平稳绵长,像一只饱食后酣睡的小猫,蜷在锦被里,偶尔咂咂嘴,露出无意识的甜美笑靥。奶娘和小荷在外间榻上守夜,连日来的疲惫让她们早已沉入梦乡,发出均匀的鼾声。
里间只留了一盏小小的西洋床头灯,玻璃灯罩上绘着缠枝莲纹,昏黄的光线透过灯罩,在沈如晦苍白的面容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靠在床头,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锦被,目光落在女儿恬静的睡颜上,心却如同被放在温火上细细煎熬,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到那缓慢而持久的灼痛。
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顾长钧那些沉默却无处不在的举动,像最细密的绣花针,一针一针,精准地扎在她试图用恨意冰封的心上。他准时送来的、温度恰到好处的汤药和膳食;他深夜悄然递入的、拧得半干还带着他掌心余温的热毛巾,以及用厚布仔细包裹、防止冻伤孩子的冰袋;他站在廊下,望向那片日渐茂盛的红豆林时,那挺拔却难掩寂寥沉重的背影;还有……还有他递来冰糖时,指尖与她短暂相触那一瞬,那微凉的、却仿佛带着微弱电流、至今仍让她指尖发麻的触感……
恨意,依旧盘踞在心底最深处,如同最坚硬的基石,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世界。苏婉卿那张涂抹精致却因嫉妒而扭曲的脸,恶毒的咒骂言犹在耳;柴房里那阴冷潮湿的霉味,粗糙麻绳反绑手腕的刺痛,婆子手中挥舞的、带着风声的棍棒,以及那逼近脸颊、闪烁着寒光的利刃所带来的濒死恐惧……这些血淋淋的记忆碎片,总会在她心防稍懈的瞬间,狰狞地跃出,带着刺骨的寒意,提醒她这个男人曾带给她的毁灭性伤害,提醒她信任的代价是何等惨重。她不断地、近乎固执地告诫自己:沈如晦,你不能心软,不能动摇!他此刻所有的卑微与示好,都可能是更高明的伪装,是诱你再次踏入深渊的陷阱!重蹈覆辙,便是万劫不复!
可是,理智筑起的堤坝,似乎正在被一种陌生的、绵密而执拗的力量悄然侵蚀、松动。那力量,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它来自于他此刻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的守护,来自于他凝视念雪时,那双深邃眼眸中无法伪装的、近乎本能的疼惜与担忧,甚至……还来自于他偶尔在她视线余光中捕捉到的、那种与她记忆中那个冷酷决绝、权势滔天的少帅截然不同的、深重的疲惫与……一丝她不愿深究的脆弱。
这两种力量在她狭小的心房里疯狂地角力、撕扯,如同两股汹涌的暗流对撞,激起惊涛骇浪,让她头痛欲裂,身心俱疲,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鏖战。
她猛地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柚木地板上,那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而上,却丝毫无法冷却她心头的燥热与混乱。她需要冷静,需要空间,需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充满了矛盾气息的房间。她踉跄着走到窗边,用力推开一扇菱花格窗,渴望借这初夏深夜清冷的夜风,吹散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冷却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窗外,月华如水,倾泻而下,将庭院照得一片清辉皎洁。假山、树木、亭台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朦胧而静谧。万籁俱寂,连夏虫都似乎陷入了沉睡,整个帅府都沉浸在一片浓郁的、仿佛亘古不变的安宁夜色里。
然而,就在这片安宁之中,她的目光,如同被什么无形之物牵引,不由自主地、精准地投向了后院,那片临湖的空地,那片在月光下呈现出墨绿色阴影的——红豆林。
然后,她的呼吸骤然一滞。
在那片红豆林旁,临水的青石台阶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清晰地映入了她的眼帘。
是顾长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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