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帅旗折威,鼠肉为引聚人心(2/2)
王小伟停下了敲打,看着手中那块被初步敲打出刀坯形状的厚铁片。他抬起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墩内扫视。夯土墙,茅草顶,破木板……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墙角那个被油布盖着、之前放着火铳的角落。
那里,有几块用作垫板的、还算干燥的……烂木板?
不!他的目光穿透木板,似乎看到了木板后面,夯土墙根处,一个不起眼的、被杂物半掩着的……老鼠洞!
王小伟眼中寒光一闪。他放下铁片和匕首,站起身,走到那个角落,粗暴地将几块烂木板掀开。
一个碗口大小的老鼠洞暴露出来。洞口光滑,显然经常有东西进出。洞口附近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细小的、黑色的……老鼠屎!
王小伟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些老鼠屎,还很新鲜。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周大胡子,孙癞子!”他低声唤道。
两人不明所以地凑过来。
王小伟指着那个老鼠洞:“想活命,想不饿死,就给我挖!顺着这个洞,往深处挖!把里面的耗子,连窝端了!”
“耗…耗子?”孙癞子脸都绿了。
周大胡子也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他经历过更艰难的岁月,知道在绝境中,老鼠意味着什么!那是肉!是活下去的希望!
“好!挖!俺来!”周大胡子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的破刀,又找了根木棍,开始对着老鼠洞旁边的夯土墙猛挖起来!孙癞子虽然恶心,但看着周大胡子动手,又看看王小伟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也只好硬着头皮,找了块破瓦片帮忙。
夯土墙被冻得很硬,挖掘异常艰难。两人累得满头大汗,才勉强挖开一个小坑。王小伟忍着肩痛,在一旁用木棍将挖松的土块扒开。
突然!
周大胡子手中的木棍捅到了一个松软的空隙!
“有了!”他低呼一声。
两人更加卖力地刨开泥土。很快,一个更大的洞穴出现在眼前!洞穴深处,一堆干草和破布絮成的窝里,赫然挤着七八只肥硕的、灰黑色的大老鼠!大的足有半尺长!它们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和动静惊动,发出吱吱的尖叫,惊恐地想要四散逃窜!
“别让它们跑了!”王小伟低喝!
周大胡子眼疾手快,手中的破刀猛地朝着一只最大的老鼠扎去!噗嗤!刀尖入肉!那只肥鼠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孙癞子也发了狠,脱下破棉袄猛地扑上去,罩住了两只!王小伟忍着痛,用木棍精准地敲晕了另外两只试图逃向其他角落的老鼠!
一场短暂而激烈的“围剿”后,七只肥硕的老鼠成了他们的战利品!最大的一只被周大胡子的刀扎死,两只被孙癞子的破袄闷住(还在挣扎),四只被王小伟敲晕。
看着地上这堆吱吱叫或抽搐的“肉”,孙癞子一阵反胃。周大胡子虽然也有些不适应,但眼中更多的是饥饿带来的绿光。
王小伟面无表情。他抓起一只还在抽搐的肥鼠,用匕首麻利地割喉放血,剥皮,开膛破肚,剔除内脏。动作干净利落,如同处理一件寻常的猎物。很快,一只剥洗干净、粉白色的鼠肉出现在他手中。
“生火!架上陶罐!化雪水!”王小伟命令道。
周大胡子立刻行动起来,用火折子点燃了角落里堆着的、为数不多的干燥茅草和木柴碎片(之前拆滚木剩下的)。孙癞子则用墩里唯一一个还算完好的破陶罐,装了满满一罐积雪,架在火上。
火苗跳跃起来,带来一丝微弱却宝贵的暖意。陶罐里的积雪开始融化,发出滋滋的声响。
王小伟将处理好的几只鼠肉剁成小块,丢进开始冒热气的雪水里。又从那个硝硫混合物的罐子里,小心地挑出一点点相对干净的硝石(硝酸钾有咸味,可当盐用),碾碎了撒进去。最后,还丢进去几根在墙角找到的、干枯的、不知名的野草茎(聊胜于无的调味)。
没有油,没有盐(硝石代替),没有调料。一罐清水煮鼠肉。
但在饥饿到极致的三人眼中,那陶罐里翻滚的、渐渐散发出奇异肉香的汤汁,无异于世间最诱人的珍馐!
肉香混合着淡淡的硝石味道,在冰冷的墩台内弥漫开来。昏迷的赵六子似乎也被这气味吸引,喉头滚动了一下,发出微弱的呻吟。连捆在墙角的张有财,在昏迷中都抽了抽鼻子。
陶罐里的水沸腾着,粉白色的鼠肉块在浑浊的汤水中翻滚。王小伟用木棍搅了搅,沉声道:“可以了。”
他拿起一个破碗(墩里唯一还算完整的容器),先舀了小半碗汤和两块肉,走到赵六子身边。他扶起赵六子虚弱的身体,小心地将温热的肉汤一点点喂进他干裂的嘴里。
温热的汤汁流入喉咙,赵六子无意识地吞咽着,原本灰败的脸上,奇迹般地泛起一丝微弱的红晕。
看着赵六子开始本能地吞咽,王小伟才放下碗。他走回火堆旁,拿起另一个破瓦片(权当碗用),舀了满满一瓦片肉汤和几块肉,递给眼巴巴看着的周大胡子:“吃!”
周大胡子接过瓦片,看着里面翻滚的肉块,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他犹豫了一瞬,最终饥饿战胜了一切。他顾不得烫,也顾不得那是老鼠肉,抓起一块肉就塞进嘴里,胡乱咀嚼几下就咽了下去!一股混合着土腥味和奇异肉香的暖流瞬间从喉咙滑入胃里,那久违的食物充实感让他舒服得几乎呻吟出来!
孙癞子看着周大胡子狼吞虎咽,再也忍不住,也拿起一块破木板,自己从罐子里捞肉吃,一边吃一边烫得嘶嘶吸气。
王小伟自己也舀了一碗。他先喝了一口汤。味道很怪,土腥气很重,带着硝石的咸涩味。但他面不改色,将碗里的肉块和汤水,缓慢而坚定地吃了下去。滚烫的食物落入空瘪的胃袋,带来一种近乎灼烧的充实感,极大地缓解了那噬人的饥饿。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虚弱的身体正在贪婪地汲取着这微薄的能量。
三人沉默地吃着这顿“鼠肉宴”。墩台外,风雪呼啸,柴国柱的军阵篝火在远处明灭不定,如同窥伺的兽瞳。墩台内,火焰跳跃,映照着三张疲惫却因食物而焕发一丝生气的脸,还有角落里昏迷的赵六子和张有财。
吃完了最后一块肉,喝光了碗底的汤,王小伟放下破碗。他感觉身体里恢复了一些力气,肩头的剧痛似乎也减轻了一些。他看向周大胡子。
周大胡子也正好看向他。这个老兵的眼神,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之前的麻木、恐惧、无助,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敬畏,有依赖,还有一种被点燃的、微弱的希望火苗。他抹了抹嘴上的油渍(其实没什么油),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以前从未有过的坚定:
“王兄弟…不,头儿!俺周大胡子这条命,以后就跟着你了!你说咋干,俺就咋干!”他拍了拍身边那支王小伟分配给他的三眼铳。
孙癞子看着周大胡子表态,又看看王小伟那平静却深不可测的眼神,犹豫了一下,也缩着脖子,小声说道:“俺…俺也是…听…听王头儿的…”
王小伟看着眼前这两个刚刚经历了生死、啃过了鼠肉、眼神中开始有了点“人样”的明末边军,又看了看地上那堆冰冷的碎铁片和两支三眼铳。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个破箱子前,拿出里面仅剩的、为数不多的火绳、硝石、硫磺和铅块。
“好。”王小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小小的墩台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想活命,就得有活命的本事。”
他拿起一支三眼铳,又指了指地上的碎铁片和铅块。
“周大胡子,继续练装药、装弹,要达到闭着眼都能弄好的地步。天亮前,必须熟练!”
“孙癞子,把这些碎铁片,按大小给我分好。大的留着,小的磨尖!”
“我,”王小伟拿起那块被他敲打成刀坯的厚铁片,又捡起一根结实的短木棍,“要给你们打几把能杀人的家伙!”
火光跳跃,映照着王小伟专注敲打铁片的侧影,叮叮当当的声音在风雪呼啸的边墩里,显得格外清晰而坚定。这声音,如同淬火的锤音,敲打在这几个挣扎求生的边卒心上,也敲打在门外那虎视眈眈的黑暗上。
活下去的种子,在这碗鼠肉汤之后,在死亡的巨大阴影压迫下,开始在这座破败的边墩里,艰难地破土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