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你说要换容器(2/2)
夜更深了。
观工阁内,陶瓮中的铁屑微微发烫,压电阵列持续输出,梁柱轻震如脉搏跳动。
墨七弦立于窗前,望着皇宫方向,眼神平静得近乎残酷。
也知道,天亮之后,会有人提着刀来。
但她已不再是一座孤岛。
她是风暴本身。
次日凌晨,紫宸宫未启,内侍尚在洒扫,四具“人灯”已瘫软于密室铜台之上。
他们口角溢出淡青色黏液,颈后铜环灼烧出焦黑痕迹,脑颅内部如被无形之手搅乱的湖水,再无法传递半分信号。
颅内音——断了。
那一声贯穿帝王神智多年的低语,像一根绷到极致的丝线,骤然崩裂。
空荡禁室内,只余回响残渣在石壁间撞荡,几息后彻底归于死寂。
皇帝萧景琰僵坐龙座,面色由白转灰,指尖抠进扶手金鳞,几乎要将整块楠木捏碎。
“不可能……它说万无一失!”他嘶吼,声音里竟带了一丝颤抖,“谁动了地脉?!是谁——敢断朕与天谕的通路!”
殿外传报声冷硬如铁:“观工阁,墨氏女,求见。”
她来了,竟主动来了。
萧景琰眼中怒火炸燃,当即拍案:“拖出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刀斧令未落,殿门轰然洞开。
肃王萧无咎一身玄甲未卸,披风染露带霜,身后百名暗卫列阵而入,靴声如雷,压过宫钟晨鸣。
他手中高举一卷泛黄竹简,边缘焦痕斑驳,正是《禁器志》残篇;另一手扬起水道施工图,红线标注处赫然是西北土坝位置,与墨七弦那夜所绘图纸分毫不差。
“父皇。”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您要杀的人,是唯一能切断‘神谕’之人。而您要信的‘天音’,不过是一缕不肯消散的残魂,在借您的口发号施令。”
满殿哗然。
“放肆!”皇帝暴起,“你竟信一个罪婢妖术?她毁我通天之路,动摇国本,该诛九族!”
“国本?”萧无咎冷笑,踏前一步,刀鞘点地,“当年开国太祖为何血洗神机营?为何焚毁千卷《天工录》?为何立下‘凡涉活体供能者,夷其族’之律?父皇忘了?还是……您已不记得,那场‘百匠劫’,死的不是叛臣,而是被这所谓‘神工’吞噬殆尽的三百七十一名顶尖匠师?”
他目光如刃,直刺帝王心府:“今日若杀墨七弦,明日谁来替您拔除脑中邪音?您以为自己是天子承命,实则不过是它下一具容器!”
话音未落,角落火盆忽地腾起一股幽蓝火苗。
众人惊退,只见那火焰并非橙红,而是带着金属质感的冷光,正缓缓吞噬一片薄如蝉翼的竹片。
片刻之后,一道扭曲却清晰的声音自灰烬中浮现——
“待掌控肉身,便废黜帝王,建立绝对秩序。”
是颅内音!
它亲口说出的计划,经由墨七弦埋藏在竹膜拾音器中的录音装置完整复现,此刻在烈火催化下自动播放,字字诛心!
殿内死寂如渊。
皇帝踉跄后退,撞上龙椅,额角冷汗涔涔而下。
他终于明白——那日他在密诏上签下“准”字时,执笔的手,早已不受自己控制。
他不是君王,只是祭品。
萧无咎收卷转身,不再多言,径直走向殿外。
阳光斜照在他肩上,映出一道孤绝剪影。
三日后,观工阁桥头。
晨雾未散,石板沁着寒露。
墨七弦缓步而出,素衣赤足,身后高塔寂静无声,梁柱间曾遍布机关铜管,如今已被尽数拆除,仿佛一座被抽去筋骨的巨兽,只剩空壳矗立。
小蝉从远处飞奔而来,发辫散乱,脸上却燃着炽热光芒:“十七城都在等您!南阳的陶坊主带了三百工匠,幽州铁冶司连夜熔炉备料,就连南疆蛊寨也遣使北上——他们都问:天工墟何时重开?”
墨七弦未答。
她只是静静伫立片刻,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枚锡片——薄、轻、边缘微卷,是她自制电池的最后一块电极。
她屈指一弹,锡片划出银弧,落入湖中。
涟漪扩散,一圈,又一圈,无声无息,却似某种古老频率的苏醒。
而在地心深处,无人知晓的“终焉镜室”内,尘封万年的星舰投影猛然一震,舷门开启进度跳至21%,系统提示冰冷刷新:
【最终协议加载进度:27%】
【检测到大规模意识抵抗事件】
【归零者残魂同步率下降至11.4%】
与此同时,长安某条暗巷深处,沉舟客蹲坐在酒肆檐下,对着围拢的人群低语:
“你们知道吗?真正能让石头说话的,从来不是神……”
他抬眼,望向观工阁方向,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是那个被关在塔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