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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新渡(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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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教室木门的刹那,熟悉的面孔让我呼吸一滞。阳光从东窗斜射进来,在几个小学同学的发梢镀上金边。他们眼眸发亮,像是发现了失散已久的珍宝,纷纷从座位上跳起来,桌椅挪动的声响混着此起彼伏的呼唤:“是你!真的是你!”

“嘿,以后咱们又是一个班啦,有啥困难尽管说!”阿谷风风火火地跑过来,重重的拍肩带着少年独有的热情,震得我书包带子都晃了晃。他身后的几个同学也围拢过来,叽叽喳喳地分享着分别后的趣事,仿佛我们从未分开过。那一刻,积压在心底的阴霾如同晨雾遇见阳光,迅速消散。我忽然觉得,教室窗外那棵老梧桐上颤动的绿叶,都像是在为我的重生而鼓掌。

在五中的日子,温暖如同春日的细雨,无声却浸润着每一个角落。课堂上,当我因起身困难而面露窘迫时,同桌总会眼疾手快地帮我递过本子、拿稳文具;课间休息,大家玩跳房子游戏,明明可以尽情奔跑嬉戏,却故意放慢速度,等我一瘸一拐地挪过去。他们笑着说:“少了你,这游戏可就没意思啦!”玩捉迷藏时,藏的人总会选在我容易找到的地方,被发现后还佯装懊恼,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举动,却如同一束束温暖的光,照亮了我曾经阴霾密布的世界。

有一天,放学的铃声响起,我在校门口的老槐树下,望见母亲那熟悉的身影。也许这天她下班早,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衣角被风吹得轻轻飘动,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她手里紧紧攥着用报纸包着的油饼,那报纸边角都被汗水浸湿,晕开淡淡的痕迹。“饿了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满含关切,将油饼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手里。我咬下一口,酥脆的外皮裹着咸香的馅料,美味在舌尖绽放。我想让她也尝尝,她却笑着摇头,眼神温柔地看着我,仿佛我吃得满足,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我们沿着铺满梧桐叶的解放路的人行道慢慢走着,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曾经,这影子像是两条相互缠绕、纠缠不清的绳索,象征着生活的艰难与困境;如今,它们更像是两条依偎前行的溪流,流淌着温馨与安宁。

“妈,羊肠线真的有用吗?”我盯着地上被夕阳染成金色的落叶,终于问出了那个在心底盘旋已久的问题。母亲的脚步顿了顿,路边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替她回答。

片刻后,她转过头,眼角的皱纹里盛满笑意,那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真诚:“当然有用,你看你现在不是能自己走路去上学了吗?而且还有这么多同学陪着你。”她的目光回望了下远处五中的教学楼,那里传来学生们的欢声笑语。这一刻,我忽然觉得,那些曾经难以忍受的疼痛,都化作了生命中珍贵的勋章。

那个夜晚,我沉入了一个明亮的梦境。梦里,我变成了一只蝉,透明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我奋力挣脱束缚,从坚硬的壳中爬出,没有疼痛,没有阻碍。我展翅高飞,掠过五中的操场,看见同学们正在玩闹,他们的笑声像银铃般清脆;我飞过家门,看见母亲站在门口,笑容比春日的暖阳还要灿烂。

1970年的夏天,在蝉鸣与欢笑中悄然落幕。羊肠线在我右腿留下多个疤痕,如同一条淡粉色的丝带,蜿蜒在皮肤上。它像是一颗不会发芽的种子,却深深扎根在我的生命里,见证着那些疼痛与希望交织的日子。

母亲不再提起省城医院的昂贵费用,也不再仔细数那些皱巴巴的毛票。她不仅与港口卫生院王阿姨学会了打针,常常为患哮喘病的外婆打链霉素,还开始在厨房忙碌,坛坛罐罐里泡着各种草药,散发着独特的气息。

每天清晨,她都会变魔术般从浸泡的大玻璃器皿里,倒出一小杯药酒,眼神中带着一丝倔强的期待:“喝了这个,活动筋骨,腿就好慢慢的好起来的。”

在母亲的悉心照料和五中温暖集体的陪伴下,我的腿虽依旧萎缩,行走时仍有些跛脚,但却一天天稳定起来。与那些因小儿麻痹后遗症而肢体严重畸形的孩子相比,我无疑是幸运的。这幸运,不仅来自于命运的眷顾,更来自于母亲无私的爱和同学们真挚的关怀。

每当我在梧桐树下捡到蝉蜕,总会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捧在手心。这些空荡荡的外壳,曾经承载着蝉蜕变的痛苦与新生的喜悦,如今,它们更像是岁月的使者,传递着希望与释然。我把它们收藏在木盒里,如同收藏着一段珍贵的时光,那里有疼痛、有泪水,更有温暖、有希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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