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比赞大沙漠的热风（1/2）

北部海岸线的湿润海风与加尔文港的喧嚣仿佛还停留在昨日，咸腥的空气、码头渔获的气味、还有矮人麦酒的余香似乎还未从鼻腔中完全散去。但当“晨风之誓”的马车碾过最后一片耐旱的、边缘已经卷曲发黄的灌木丛，车轮正式陷入那松软而滚烫的金色沙粒时，所有关于水的记忆，都被一种极致干燥、酷烈到令人窒息的热风瞬间蒸发殆尽，仿佛从未存在过。

眼前的景象，与之前经历过的任何环境都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原始而残酷的壮美。天空是一种近乎无情的、褪了色的苍白蓝色，仿佛被烈日漂洗过，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只剩下纯粹的、毫无遮挡的光与热。太阳高悬中天，不像温煦的晨光，也不像午后的暖阳，它更像一颗燃烧到白炽状态的、巨大无比的熔炉核心，毫不留情地向这片广袤无垠的大地倾泻着毁灭性的能量。目光所及，是无边无际、起伏连绵的金黄色沙海，沙丘如同被无形巨手塑造成的、凝固了的巨浪，一波接着一波，一直延伸到天地交接的那条因热浪而不断摇曳、模糊不清的界线。热浪在沙地上方肉眼可见地扭曲升腾，让远处的沙丘尖端如同水中倒影般晃动，幻化出根本不存在的绿洲或湖泊的诱人虚影——那是沙漠最着名的骗局，海市蜃楼。空气干燥得仿佛能吸走肺部最后一丝水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沙粒感，灼烧着气管。风，是这里唯一永恒的存在，它不再有森林的轻柔或海风的咸润，而是持续不断地、带着砂砾摩擦的嘶哑声，如同粗糙的砂纸，刮过任何暴露在外的皮肤，带来持续的灼痛和深入骨髓的干燥感。

“诸神在上……这简直是元素位面的火海之地……”塔隆第一个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下意识地想用“不动山岳”那宽大的盾面挡在头顶，寻求一丝阴凉，却发现巨大的盾牌在这无处可躲的、来自整个天穹的烈日炙烤下，显得笨拙而可笑，反而因为金属材质吸收了更多热量，成了烫手的烙铁。他那身引以为傲、在黑石山堡被视为珍宝的“熔岩核心”板甲，此刻从可靠的守护神变成了可怕的移动烤炉。暗沉的金属表面烫得几乎无法徒手触摸，内部密不透风，闷热让他汗如雨下，但汗水刚渗出毛孔，就瞬间被极度的干燥和热风蒸发，只在他的眉梢、鬓角留下一层细密的、刺痒的白色盐渍。“这鬼地方……比格朗大师的锻炉核心区还离谱！至少那里还有水喝！”他声音沙哑地抱怨着，感觉喉咙像是在冒烟。

艾吉奥早已将矮人精心打造的那套珍贵皮甲换下，小心收好，穿上了一套在加尔文港提前采购的、轻薄的、兜帽能完全遮住头脸的白色沙地行者服饰。这种布料能最大程度反射阳光，宽大的设计也能在身体周围形成一点空气流通。即使如此，他依旧觉得皮肤像被放在烧红的石头上慢烤，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在吞咽火焰，肺里火烧火燎。“我现在开始无比怀念黑石山堡地火轰鸣下的那份‘凉爽’了。”他有气无力地抱怨道，舌头舔了舔早已干裂、甚至出现血丝的嘴唇，却只带来更严重的刺痛感。

莉娜的状况稍好一些，她对元素能量的敏感让她能稍微引导和调节周身的能量流动，形成一个极其微弱的隔热层。但空气中近乎枯竭的水元素让她感到一种本能的不适和虚弱，仿佛离水的鱼儿，魔力恢复速度也明显减缓。她不得不持续消耗少量魔力来维持一个最低限度的、仅能覆盖自己和身边索菲亚的微弱清凉结界，这虽然加重了她的负担，但却是必要的保护。

索菲亚则是五人中最忙碌的。她几乎在踏入沙漠边缘的那一刻，就立刻从特制的、带有隔热层的行囊中翻出各种瓶瓶罐罐和皮质水袋。她将一种淡蓝色的、散发着薄荷与不知名草本清凉气息的“耐暑药剂”分发给每个人。“每人一瓶，每小时喝一小口，不能多，也不能少。它能帮助身体锁住水分，减缓排汗，抵抗热毒侵入心脉。”她的语气严肃而专业，接着又拿出一些淡黄色的、半透明的小圆片，“这是‘润喉片’，用甘草和冰棘草汁液浓缩制成的，含在嘴里，能刺激唾液分泌，缓解口干，但记住，不能代替喝水。”她又不由分说地拿出几顶宽檐的沙漠兜帽和透气面纱，“都戴上，把所有暴露的皮肤都遮起来，尽量减少水分蒸发和日光直射灼伤。”

雷恩接过药剂，拔开木塞，仰头将那一小口冰凉的蓝色液体一饮而尽。一股带着草药清香的清凉感瞬间从喉咙蔓延到四肢百骸，虽然无法完全驱散那无处不在的酷热，但确实让燥热的身体得到了一丝宝贵的舒缓，头脑也清醒了不少。他依言戴上兜帽，系好面纱，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目光沉重地扫视着这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死亡之海。“索菲亚，我们的水储备，还能支撑多久？”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索菲亚迅速在心中计算了一下，语气并不乐观：“我们携带了二十个标准水袋，加上各种药剂和食物中的水分……如果极度节省，每人每天只维持最基本生存所需，并且没有意外情况发生，大概能支撑七天。”她顿了顿，补充道，声音在面纱下显得有些沉闷，“但这只是静态生存所需。任何战斗、剧烈活动，甚至是像刚才那样在沙地中艰难行走，都会大幅消耗水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稳定的水源补充，或者……找到捷径，尽快穿过这片沙漠。”

根据矮人提供的、结合了人类商队信息和古老地图绘制而成的路线图，横穿比赞大沙漠到达另一端的、被称为“金色珍珠”的绿洲集市，即使一切顺利，沿着最成熟的商道行走，也至少需要十天。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数字，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不能仅仅指望节省。”雷恩沉声道，他的声音透过面纱，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被动防御只会坐以待毙。我们必须主动寻找水源。艾吉奥，看你的了。你的眼睛和直觉是我们现在最宝贵的财富。寻找任何可能的水源迹象——动物的足迹（尤其是鸟类或昆虫的聚集）、特殊耐旱的植被（比如深根系的沙棘、或者某些只在夜间开花的植物）、沙地颜色的细微变化、甚至……感受空气中那几乎不存在的湿度差异。”

艾吉奥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他拉了拉兜帽，调整了一下蒙面巾，身影一闪，便如同融入了那扭曲升腾的热浪中的一道青烟，开始在前方和侧翼进行高强度的、消耗体力的侦查。在这片单调而残酷、危机四伏的环境中，盗贼那经过千锤百炼的观察力、追踪术和野外生存技巧，变得比任何强大的武技或魔法都更加至关重要。

队伍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地正式踏入沙漠腹地。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松软的流沙无情地吞噬着脚踝，行走其上，需要付出在硬地上数倍的体力。永无止境的热风不仅带走水分，卷起的沙尘还模糊着视线，更带来了迷失方向的巨大风险。雷恩不得不频繁地停下来，依靠观察太阳的位置、沙丘那因盛行风而形成的、大致统一的走向（虽然这并非绝对可靠），以及一枚临行前矮人朋友赠送的、带有强大磁性的精金指北针来反复校正方向，确保他们没有在不知不觉中绕回原地或者走向更危险的区域。

旅程的第二天下午，比赞大沙漠就向他们展示了它的第一重、也是最具代表性的考验——沙暴。

起初，只是在天际线的西北方向，出现了一抹不同寻常的、浑浊的昏黄色，仿佛有人用脏污的画笔在天幕上抹了一道。同时，那永恒的风声似乎变得愈发尖厉和急促，带着一种隐隐的咆哮。经验丰富的沙漠旅者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雷恩虽然初次经历，但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立刻警觉。

“不对劲！大家靠拢！注意西北方向！”他大声示警。

他的话音未落，那抹昏黄如同被无形巨兽驱动着，以惊人的速度迅速逼近、膨胀，转眼间就化作一堵接天连地、翻滚咆哮着推进的、令人窒息的黄色高墙！整个世界仿佛在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随即又被风暴的怒吼彻底充斥。太阳被彻底遮蔽，白昼沦为昏黄的黑夜。狂风以毁灭一切的气势怒吼着，卷起亿万吨沙砾，形成一片混沌的、高速移动的沙墙，疯狂抽打着视野内的一切。能见度瞬间降至不足五步。

“趴下！找掩体！尽可能躲在沙丘背风面！用斗篷裹紧头脸！抓紧彼此！用绳子连起来！”雷恩声嘶力竭地大喊，但他的声音瞬间就被风暴那震耳欲聋的咆哮所吞没，只能看到他在风沙中模糊挥舞的手臂。

五人凭借着本能和训练有素的反应，连滚带爬地冲到附近一个相对高大的沙丘背风坡，死死趴在地上。塔隆怒吼一声，将“不动山岳”巨盾死死插入沙中，整个人如同磐石般蜷缩在盾后，用自己宽阔的后背和巨盾为身后的莉娜和索菲亚提供了一丝可怜却至关重要的庇护。艾吉奥和雷恩则分别趴在两侧，用身体挡住侧面吹来的强风。他们用所有能找到的东西——厚重的旅行斗篷、行囊——紧紧裹住头部和口鼻，并用坚韧的牛皮绳索将彼此的腰部牢牢相连，防止有人在风暴中被卷走或吹散。沙砾如同密集的弹雨般击打在塔隆的盾牌和众人的铠甲、衣物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永无止境的沙沙声和噼啪声。整个世界只剩下风的疯狂怒吼和沙粒无情的撞击，呼吸变得极其困难，即使隔着厚厚的面纱，那些无孔不入的、极其细微的沙尘依旧顽强地钻入鼻腔、耳朵、衣领，带来难以忍受的刺痒和窒息感。

这场沙暴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实际上将近一个时辰才带着不甘的余威渐渐平息。当那令人窒息的咆哮声逐渐远去，昏黄的天空重新露出一丝苍白的亮色时，众人几乎已经被完全掩埋在沙堆之下。他们挣扎着，像破土而出的植物般，艰难地从沙层中爬出来，个个都如同刚从沙窑里捞出来的泥塑，从头到脚覆盖着厚厚的沙尘，狼狈不堪。咳嗽声、吐唾沫的声音此起彼伏，耳朵里、嘴巴里、甚至眼皮里都灌满了沙子，每一次眨眼都感到摩擦的疼痛。

清点损失，万幸的是人员没有走散，这得益于事先的绳索连接。但部分补给被流动的沙丘掩埋，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凭借记忆和索菲亚对物品位置的敏锐感觉才勉强挖出大部分。最令人心痛的是，有两个皮质水袋在风暴中被不知名的尖锐物（可能是被卷起的碎石）划破，宝贵的清水早已渗入沙中，无法挽回。

“这见鬼的地方！简直比北境的兽人还可恶！”塔隆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吐着嘴里的沙子，瓮声瓮气地抱怨道，他的“熔岩核心”板甲缝隙里也塞满了沙子，活动起来嘎吱作响。

然而，沙漠的考验远未结束。沙暴过后不久，负责前方侦查的艾吉奥带回了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他在前方不远处发现了一具半埋在沙中、早已风干皲裂的骆驼骸骨和散落的、被沙砾打磨得失去原色的货物碎片木箱。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骸骨附近，还有几具人类的尸骨，姿势扭曲，显然是在极度痛苦中死去。艾吉奥仔细检查了周围，脸色凝重地汇报：“是沙蝎。而且看沙地上留下的爬行痕迹，数量非常多，密密麻麻，痕迹很新，有些就覆盖在旧痕之上。很可能是一个大型沙蝎巢穴就在这附近。”他顿了顿，补充道，“它们很可能被刚才那场剧烈的风暴从巢穴深处惊扰了出来，或者……更糟，是被我们这些刚刚抵达的‘新鲜食物’的气息吸引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那不祥的预言，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不远处一座沙丘的斜坡开始不自然地、如同沸水般蠕动起来！紧接着，一只只足有脸盆大小、甲壳呈现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黄黑相间保护色、尾部那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毒钩高高耸起、准备随时发动致命一击的沙漠巨蝎，纷纷从松软的沙层下钻出！它们那冰冷的、如同黑曜石般的复眼瞬间就锁定了五个活生生的目标，口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骨骼摩擦的“咔嗒咔嗒”声，迅速形成包围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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