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庆祝与反思(1/2)
巨石城佣兵工会内部宿舍区那栋僻静的小楼,在黄昏时分,难得地透出了一丝与往日不同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暖意,与窗外渐浓的寒意形成了鲜明对比。夕阳的余晖透过擦拭干净的玻璃窗,在简陋但整洁的客厅地板上投下几块温暖的光斑。客厅中央,那张平日里堆放杂物、布满划痕的木桌被莉娜和艾吉奥合力擦得露出了原本的木色,上面此刻摆满了从工会内部食堂特意点来的、远比平日丰盛奢侈的食物——一只烤得表皮金黄酥脆、油脂不断滴落、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整只肥鸡;一大盘炖得烂熟入味、用叉子轻轻一拨就能骨肉分离的带骨兽肉,浓稠的肉汁还在微微冒着气泡;几条外壳焦脆、内里松软的新鲜黑面包;一盆热气腾腾、混合了土豆、胡萝卜和本地香草的蔬菜浓汤,奶白色的汤面上漂浮着几点翠绿的油星;甚至还有一小碟平日里绝对舍不得购买、在灯光下闪烁着琥珀光泽的蜂蜜腌渍果干,为这顿充满肉食的盛宴增添了一抹珍贵的甜意。桌角,整齐地摆放着几个厚重的陶制大酒杯和一壶密封着、但依旧能闻到浓郁麦芽香气的、品质相当不错的麦酒——这同样是笔不小的开销。
这是雷恩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在经历了与“血狼佣兵团”那场不大不小却足以警醒众人的冲突、并私下里严厉训斥了艾吉奥之后,雷恩清晰地意识到,团队的精神如同过紧的弓弦,一味地紧绷、压抑和沉浸在反省中并非长久之计,反而可能滋生不必要的内部压力。团队需要适当的放松,需要一个安全的环境来宣泄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更需要一个温和的契机,来重新凝聚因塔隆的重伤、实力的差距以及外界骤然变化的名声而产生的那些细微却不容忽视的裂痕。况且,他们确实拥有值得停下来、认真庆祝一番的理由——从鹰爪山脉那地狱般的洞窟中死里逃生、获得了工会前所未有的重奖和认可、破格晋升至E级,这每一步,都是用血与勇气换来的里程碑。于是,他果断地动用了一部分刚刚捂热还没多久的奖金,精心安排了这次小型的、完全私密的、仅限于他们四人(包括仍需小心翼翼康复的塔隆)的内部庆祝。没有外人,没有应酬,只有最原始的、属于他们“晨风之誓”自己的时刻。
艾吉奥无疑是四人中最兴奋、最按捺不住的一个。他像一只被关久了终于放出笼子的猴子,围着香气四溢的桌子不停地转来转去,时不时趁莉娜不注意,飞快地用手捏起一块滚烫的炖肉塞进嘴里,被烫得直抽气却又满足地发出啧啧声,那双灵活的眼睛更是几乎黏在了那壶品质上乘的麦酒上,闪烁着渴望的光芒。之前的冲突和雷恩毫不留情的训斥所带来的那点后怕与反省,似乎暂时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或者说,他正试图用这种近乎夸张的兴奋和活跃,来掩饰内心深处那不愿轻易示人的一丝不安与羞惭。
“哇哦!头儿!今天这可真是大出血啊!太够意思了!”艾吉奥搓着手,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终于忍不住,第一个扑到桌边,小心翼翼地拔开酒壶的木塞,给自己面前的陶杯倒了满满一大杯泛着细腻泡沫的麦酒,金黄色的酒液几乎要溢出杯沿,“啧啧,光是闻这味儿,就知道比‘老铁杯’那掺水的玩意儿强了十倍不止!”
莉娜此时正小心地搀扶着塔隆,从二楼的房间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下来。木制的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仿佛在配合着塔隆沉重的步伐。塔隆的气色比起前几天卧床不起时,确实好了太多,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虽然左臂依旧被洁白的绷带牢牢固定在胸前,脸颊上那道如同蜈蚣般狰狞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突兀,但至少他能够依靠自己的双腿,在搀扶下缓慢移动了。他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平静,只是那深邃的眼底,还残留着一丝重伤初愈后无法掩饰的虚弱,以及某种更深沉的、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沉重——那是对死亡近距离接触后的余悸,或许也是对自身力量不足的反思。当他看到满桌丰盛的食物和同伴们期待的目光时,他那厚实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努力扯出一个宽慰大家的笑容,但最终,只是化作一个极其轻微、却足够清晰的点头动作,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暖意。
“塔隆,慢点,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莉娜轻声细语地说着,像照顾易碎的瓷器般,扶着他走到一张特意挑选的、最为结实的靠背椅前,小心地让他坐下,并细心地在他因久卧而可能酸软的腰后垫上了一个柔软的垫子。她自己的脸上也带着一丝久违的轻松,但那双清澈的蓝色眼眸深处,依旧残留着对塔隆伤势未能完全痊愈的隐忧,以及之前那场冒险中,面对恐怖怪物和致命毒素时留下的、尚未完全散去的心理阴影。
雷恩是最后一个坐下的。他目光沉稳地扫过桌面,然后拿起那壶沉甸甸的麦酒,先是走到塔隆身边,往他面前的杯子里谨慎地倒了小半杯——“你伤还没好利索,少喝一点,意思到了就行。”接着,他又给莉娜面前的杯子倒了小半杯——“莉娜,你酒量浅,随意就好,不用勉强。”最后,他才给自己和早已望眼欲穿、几乎要流口水的艾吉奥面前的杯子,稳稳地斟满了泛着诱人泡沫的麦酒。
做完这一切,雷恩并没有立刻坐下。他端起了自己那杯满满的麦酒,站直了身体,目光如同沉稳的磐石,缓缓地、极具分量地扫过围坐在桌边的三位同伴的脸庞。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比平时更加低沉,却带着一种能够穿透喧嚣、直抵人心的沉静力量:
“今天,这里没有外人。”他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只有我们四个。‘晨风之誓’最初的,也是永远的四个人。”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连艾吉奥都停止了小动作,专注地看向他。
“这第一杯酒,”雷恩将酒杯微微举起,“不敬神明,不敬权贵。只敬我们自己。为了我们还活着,能够再次坐在这里,呼吸,喝酒,吃肉。”他的目光特意在塔隆身上停留了片刻,“为了塔隆正在战胜伤痛,一步步康复。更为了……我们的‘晨风之誓’,在经历了那样的绝境之后,没有倒下,没有散掉,依然还站在这里!”
这简单、质朴却饱含真情的话语,如同最精准的箭矢,瞬间击中了每个人心中最柔软、也最坚韧的地方。就连平日里最跳脱不羁的艾吉奥,也收敛了脸上所有的嬉笑,默默地、郑重地举起了自己那杯满满的酒。莉娜的眼圈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她用力抿着嘴唇,双手有些颤抖地捧起了酒杯。塔隆则用他完好的右手,有些费力但却异常坚定、缓慢地端起了自己面前那半杯酒,粗壮的手指紧紧扣住杯壁,仿佛握住的是某种誓言。
四个材质各异、大小不一的酒杯,在空中轻轻地、却带着千钧之力碰到了一起,发出几声或清脆或沉闷的响声,如同命运交汇的音符。随后,四人仰头,将杯中或辛辣或苦涩中带着甘醇的液体一饮而尽。麦酒独特的味道滑过喉咙,仿佛也一同冲淡了连日来积压在心底的紧张、恐惧、疲惫和种种难以言说的压抑。
一开始,气氛依旧带着些许劫后余生的沉重和不知该如何开启话题的拘谨。大家默默地拿起刀叉,开始对付面前的食物,餐厅里一时间只剩下艾吉奥偶尔发出的、毫不掩饰的、满足的咀嚼声和吞咽声。塔隆用餐有些费力,只能用右手拿着木勺,小口地喝着浓汤,吃着莉娜细心为他撕成小块的鸡肉和面包。莉娜自己则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塔隆,或者小口啜饮着那对她来说有些辛辣的麦酒,白皙的脸颊很快浮起两抹红晕。
然而,酒精确实是最好的社交催化剂。随着几杯酒下肚(主要是酒量最好的艾吉奥和需要放松的雷恩),身体暖和起来,神经也不再那么紧绷,话匣子终于被小心翼翼地、却又不可避免地打开了。
“妈的,现在坐下来,安安稳稳地吃着肉、喝着酒,再想想在鹰爪山那个鬼气森森的矮人洞里……真他娘的像做了一场噩梦!”艾吉奥灌了一大口酒,用力抹了抹嘴角的油渍和酒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颤抖,“那个叫碎骨的绿皮怪物,简直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浑身冒毒,力气大得吓人,最后临死前那一下回光返照的反扑……老子现在半夜想起来,还觉得后背脊梁骨嗖嗖冒凉气!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个微小的距离,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悸,“要不是小爷我命不该绝,反应快了那么零点一秒,那把该死的、断裂的骨刃,估计就直接把我这漂亮的脖子给捅个对穿了!”
他的话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人记忆的闸门,将那场黑暗洞窟中的生死搏杀再次清晰地拉回到眼前。莉娜的脸色瞬间白了白,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低声道:“那种绿色的炼金毒雾……太可怕了,腐蚀性那么强,连岩石都能侵蚀……塔隆的伤……”她没有说下去,但话语中的自责和恐惧显而易见。
塔隆闻言,停下了用勺子喝汤的动作,缓缓地摇了摇头,用他那依旧有些沙哑低沉的声音(他的喉咙在中毒和嘶吼中也受到了损伤)说道:“不怪谁。挡在前面,承受攻击,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选择。”他抬起眼帘,目光依次看过雷恩和艾吉奥,那眼神复杂而沉重,“没有你们,把我从里面拖出来,我早就……死了。是你们,救了我。”
这句朴实无华却重若千钧的话,让一向脸皮厚的艾吉奥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罕见地没有自吹自擂,而是挠了挠头,语气变得认真:“塔隆大哥,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要不是你在前面像座山一样顶着,挡住了大部分毒雾和那怪物的正面猛攻,就凭我和头儿,估计连靠近都做不到,更别说反击了,早就被那毒雾一锅端了,变成洞里的几具枯骨了!”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坐在塔隆身边的莉娜,语气更是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发自内心的敬佩:“还有莉娜!你那把火放得……简直是神了!时间、角度,都恰到好处!要不是你关键时刻烧毁了那怪物准备投掷的毒雾炸弹,打断了它的攻势,创造了机会,我们根本找不到近身反击的空隙!真没想到,平时安安静静的学者小姐,关键时刻能爆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量!你可是我们这次能活下来的大功臣!”
莉娜被艾吉奥这番直白的夸奖说得脸颊绯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她慌忙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叉子,声音细若蚊蚋:“我……我也是情急之下,被逼到了绝路,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就那么用出来了……现在再让我冷静地来一次,我……我都不一定能成功凝聚起那么强的火焰能量……”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也透露出对自身魔法能力掌控不足的忧虑。
雷恩静静地听着同伴们互相肯定、分担责任、甚至带着些许后怕的倾诉,心中感到一丝难得的宽慰。团队的核心,正是在这种坦诚的交流中得以巩固。他接过话头,语气变得比刚才更加凝重和严肃,如同在剖析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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