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欢兜之威（2/2）

祭井入口那片扭曲盘绕的石蛇图腾阴影下，那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

欢兜。暗赤长袍依旧纤尘不染，如同凝固的血瀑垂落。他站在那里，身形并不高大，却仿佛是整个污秽渊薮的绝对核心。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古井寒潭的眼眸穿透破碎的力场，平静地落在溜星君身上。没有胜利者的睥睨，也没有刻骨的杀意，只有一种……如同山岳俯瞰脚下挣扎蝼蚁的、冰冷的漠然。

“回去。”欢兜的声音响起，并非通过空气，而是如同冰冷的钢针，直接刺入溜星君的意识深处，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冻结灵魂的重量。“告诉清福接引那只老狗。”他微微停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溜星君，投向了更加遥远、更加不可知的天际尽头。“十万大山，是遗弃之地，亦是沉眠之地。吾无意卷入尔等之争，亦不觊觎‘门’外之景。”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却蕴含着一种源自洪荒的、不容亵渎的威严，“但此地之‘静’，不容惊扰。再敢踏足渊薮，坏吾清净，扰祂沉眠……”

欢兜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溜星君身上，那深潭般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警告的寒芒。“今日之景，便是尔等天门八部……尽殁之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一股无形的、浩瀚如汪洋、沉重如星核的意志，以欢兜为中心轰然爆发！这股意志并非直接攻击溜星君，而是瞬间笼罩了整个婆柳禁废墟！大地深处传来沉闷的、如同远古巨兽心脏搏动般的轰鸣！无数断裂的藤蔓、垂死的巨蛾、焦黑的虫尸……甚至那些流淌的污秽汁液，都在这一刻微微震颤，散发出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恶意！仿佛整个渊薮都在回应着主人的意志，发出无声的咆哮！

溜星君那勉强维持的扭曲力场如同风中残烛般疯狂摇曳，几乎瞬间就要彻底熄灭！面具下那片由旋转星云构成的虚无裂口剧烈波动，逸散的星芒更加黯淡！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如同被投入了万载玄冰的深渊，连思维都要被冻结！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绝对上位存在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毫不怀疑！只要眼前这个赤袍存在一个念头，这片活化的恐怖森林会瞬间将他撕成碎片，连一丝残魂都不会留下！?星君和霄星君的结局就是血淋淋的证明！

巨大的屈辱与更深的恐惧在溜星君冰冷的意识中激烈冲撞。他死死盯着祭井入口那个赤袍身影，面具下旋转的星云似乎要喷薄出毁灭的怒火，但最终……被那深不见底的恐惧强行压下。

没有言语。没有狠话。

溜星君猛地转身！破碎的扭曲力场爆发出最后一点黯淡的星光，裹着他那受创的身躯，化作一道狼狈不堪、光芒明灭不定的流星，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头也不回地撕裂了残余的磷粉雾霭，朝着峡谷之外仓皇遁去！转眼间便消失在阴沉的天际线尽头，只留下空气中一丝紊乱的空间波动和淡淡的焦糊星尘气息。

死寂重新笼罩废墟。只有渊薮魔物们低沉的回响和虫尸燃烧的噼啪声。

林谈挣扎着，在松鼠的搀扶下，艰难地站了起来。每一步都踩在粘稠的虫尸泥泞中，发出令人作呕的声响。他看向祭井入口的欢兜，劫后余生的庆幸被巨大的无力感和敬畏所取代。这个存在……到底是什么？

欢兜的目光扫过林谈三人。在梦游子那如同风中残烛、气若游丝的身体上停留了一瞬，又在斧子皮肤下依旧不安蠕动的黑点上掠过。最后，落在了林谈脸上，或者说，落在他胸前衣襟内，那张再次沉寂下去、却依旧散发着微弱温热的星象图上。

“此间事了。”欢兜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穿透时空的冰冷平直，听不出情绪。“带着这点微末生机，离开。莫再回头。”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刺入林谈的眼底：“凡俗之躯，妄窥星渊之秘，如持火把探无底寒潭。光未及渊底，身已化冰尘。”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如同箴言，“鬼众道……炎黄之后，早已锈蚀崩缺。如今的鬼众道……已没有大鸿那般的手段，凭此残躯，挡不住‘外界’侵蚀之风。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不再看众人一眼。暗赤长袍的身影如同融入井壁的阴影，无声无息地淡去，仿佛从未出现。那股笼罩天地的沉重威压也随之消散，只留下废墟中弥漫的、更加浓烈的血腥与污秽气息。

林谈最后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仿佛吞噬一切的祭井入口，又看了看地上昏迷濒死的梦游子和气息微弱的斧子。一股沉重的疲惫和使命感压过了所有的恐惧与伤痛。他咬紧牙关，和松鼠一起，再次架起斧子沉重的身躯，搀扶着几乎失去意识的梦游子，如同三个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残兵，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与溜星君遁走方向相反的、相对平缓的峡谷出口，艰难跋涉。

每一步都无比沉重。穿过倒塌的巨木残骸，绕过冒着青烟的焦黑深坑，避开地上流淌的墨绿汁液和堆积的虫尸。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身后那片被幽蓝磷雾笼罩的恐怖废墟彻底被嶙峋的山岩和更加浓密的原始丛林所遮蔽，直到脚下腐殖层的触感变得相对干燥，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恶臭被森林固有的湿腐气息取代……

“噗通！”几人再也支撑不住，连同昏迷的同伴一起，重重瘫倒在一条布满青苔的清澈溪流边。冰冷的溪水冲刷着岸边的卵石，发出哗哗的声响，如同生命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