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百鬼之智(1/2)
“这叫‘玄金蛊’,是苗疆那边啃噬阴铁矿脉的东西,”郎中一边观察着虫子的状态,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手里动作不停,从一个木盒里捻出几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银针,“天生喜食各种驳杂混乱的能量,尤其对阴邪污秽之物情有独钟。星神之力虽非阴邪,却也属外道异种,正合它们胃口。”他说话间,几根幽蓝的银针已精准地刺入老九胸口几处穴位,针尾微微颤动,发出低不可闻的嗡鸣,仿佛在引导着那些黑虫更有效率地吸食。
林谈看得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腾,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震撼。这手段,这认知,绝非寻常医生所有。
“前辈也是鬼众道的同道?”林谈看着郎中沉稳下针的手,终于问出了口,声音有些干涩。
郎中微微抬眼,厚厚的镜片后目光如古井无波:“算是吧。不过我们这一脉,更喜欢叫自己‘医家’。生死不过阴阳逆旅,病痛无非外邪内贼。治病救人,调和阴阳,是本能,也是职责。”他手中的针轻轻捻动,老九胸前一根凸起的黑色脉络明显软化了些许。
“鬼众道包罗万象,医家只是其中一支。当年战国乱世,群魔并起,星神窥伺,‘同道’们各展所长,求存护生。有人精研兵法韬略,以兵势破万钧,那是兵家;有人观星推演,布阵施符,借天地之力封镇邪祟,那是阴阳家;有人深研金石草木,调和鼎鼐,以毒攻毒,以药补缺,那就是我们医家。”郎中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讲述远古的传说,“那时理念虽有分歧,或主入世济民,或主隐遁清修,或主以杀止杀……但根子是一样的。对抗天门,封堵‘门’户,守护这方水土。”
他换了一根更粗的长针,针尖闪着一点金芒,缓缓刺入老九心口附近一处焦黑的凹陷处。老九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浮现出极度的痛苦,却依旧没有醒来。
“后来呢?”林谈追问,他想起老九昏迷前那句关于西南古苗寨的话。这医家传承,显然和那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后来?”郎中嘴角扯出一个几乎没有弧度的、近乎冷酷的笑意,“后来秦皇扫六合,书同文,车同轨,也把刀架在了所有‘异端’脖子上。你以为始皇帝‘祖龙’的称号是怎么来的?他借助百家之力成事,却又提防百家。焚书坑术士?嘿,那坑里可不只是儒生方士!诸子百家,凡是不肯低头,不肯交出自家压箱底传承的,都被视为‘以古非今’‘惑乱黔首’的祸根!鬼众道被迫隐匿,各支脉散落四方,或融入市井,或遁入深山,或改头换面……医家这一支,就是当年逃入黔首之中,混迹于市井之间才得以存续。不同于那些学了点皮毛就吃皇家饭的御医,我们学的不止是《黄帝内经》《神农本草》,更多是奇毒、瘴疠、奇花异草,以及如何用这些东西,去对付那些不人不鬼的玩意。”
他拔出一根吸饱了星力、身体膨胀发亮如同小灯泡的黑虫,随手丢进旁边一个盛满石灰粉的陶罐里。那虫子掉进去,剧烈扭动几下,便化作一缕青烟,发出刺鼻的焦臭味。
“再后来,世道变迁,分分合合。有些支脉断了传承,彻底消亡;有些则渐渐想通,单打独斗抗衡不了天门,也守不住人间,便陆续回归鬼众道,重归‘同道’之列。阴阳家、农家、名家、纵横家……大多如此。聚天下百鬼之智,守人间一方平安。这可不是一句空话,大家求同存异,力量总归大些。”郎中又夹起一条新的黑虫,熟练地按在另一处灼伤纹路上。
“那……儒家?法家?道家?墨家呢?”林谈想起老九提过的只言片语,特别是蜱蜱虫那墨家机关兽的惊鸿一现。
郎中手中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流畅。他抬眼,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深深看了林谈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
“儒家?”他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冷峭,“孔丘那老儿,讲究的是‘敬鬼神而远之’‘不语怪力乱神’。他要的是纲常伦理,是君臣父子,是天下太平。我们这些整天跟‘门’后怪物、星神异种打交道的,在他眼里,怕就是最大的‘怪力乱神’,是破坏他理想秩序的祸根!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的‘道’,在庙堂,在人心,不在我们这条血火荆棘路上。鬼众道里,没有纯正的儒家子弟。法家?”他摇摇头,“商鞅、韩非那一套,‘以法为教,以吏为师’,严刑峻法,弱民强国。他们要的是集权,是秩序,是令行禁止的铁腕统治。我们鬼众道行事,很多时候迫不得已,游走于黑暗边缘,甚至……不择手段。这在法家眼中,大概就是最大的‘不法’,是必须铲除的混乱之源。他们追求的是人间绝对的王法秩序,和我们守护的、对抗域外邪魔的‘道’,天生冲突。”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凝重:“至于道家……老子骑青牛出函谷关,不知所踪,留下五千言《道德经》,玄之又玄。庄周梦蝶,逍遥游于方外。他们的道,在天地自然,在清静无为,在追求自身的超脱与逍遥。对抗天门,征伐血战,于他们而言,怕是落了下乘,沾染了因果,有违‘自然’‘无为’的本心。鬼众道中,真正的道家隐士极少,他们大多避世清修,追求自身羽化登仙,或探索天地至理,很少直接介入我们与天门的生死搏杀。就算有些渊源,也多是些护持山门、炼制丹药的旁支。”
提到墨家,郎中的语气明显不同,甚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极其微弱的温度。“唯有墨家不同。”他小心地拔掉老九身上几根颜色变暗的银针,换上新的,动作轻柔了许多,“墨翟,那是个真正的‘傻子’。这傻子曾跟随那一代的天鬼修习道理,后来便悟出了‘兼爱’‘非攻’‘尚贤’‘尚同’的道……他想要的是天下人都能吃饱穿暖,是没有战争,是贤能治理天下。听起来很空,很傻,是不是?”郎中嘴角似乎想向上弯一下,但最终只形成一个僵硬的弧度,“可墨翟和他那群弟子,是真干啊!他们精研机关术、守城术,足迹遍布列国,帮弱国守城,阻止强国侵略。他们‘摩顶放踵利天下’,自己却‘腓无胈,胫无毛’,过的比苦行僧还苦。他们相信,强大的技术和组织力,可以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守护更多的普通人。”
郎中拿起一块干净的纱布,沾了些散发着清香的药水,小心地擦拭老九胸口被黑虫吸食后留下的浅坑和污迹。“鬼众道的‘道’,是守护人间不被异种侵蚀毁灭。墨家的‘道’,是守护这人间里的每一个普通人,让他们免受战乱、压迫和伤害。根子上,有相通之处。所以,墨家虽然不入鬼众道主脉,但双方一直有合作。很多墨家子弟,认同我们对抗天门的使命,自愿加入,成为‘同道’。”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就像蜱虫……他那一脉,就是墨家‘机关术’的传人。为了追踪天门、破解他们的信号封锁,他把墨家的机关术,硬是和现代电子技术糅合在了一起……那枚召唤‘非攻机关兽’的令牌,是墨家传承千年的秘宝之一,经历墨家多代贤者的改良……但却需要他用自己的命,才能把它激活了……”郎中的话语戛然而止,只是更用力地擦拭着纱布,仿佛要擦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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