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帝心疑窦,北疆布防(2/2)
“嗡……”殿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低声哗然。皇帝竟然连北平城外一处山谷的动静都如此清楚!而且还直接点出了“燕王府”!这其中的意味,足以让所有嗅觉敏锐的官员胆战心惊。一些人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站在武臣班列前方,面色沉静如水的几位勋贵老将,又迅速收回,生怕惹祸上身。
跪在地上的兵部官员更是体若筛糠,白羊口之事,他们或许有所风闻,但那是燕王辖地,燕王乃陛下亲子,手握重权,他们哪敢轻易过问?如今被皇帝当庭质问,显然是掌握了确凿证据,这让他们如何回答?说是,可能得罪燕王;说不知,便是渎职!
朱元璋并未期待他们的回答,他冷哼一声,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北疆,是我大明门户!辽东残元,漠北诸部,狼子野心,从未消停!然,外敌虽凶,内患更可畏!若门户之内,有人心存异志,暗蓄甲兵,那便是肘腋之患,比之外敌,更险十倍!”
“肘腋之患”四个字,如同惊雷,在奉天殿内炸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这几乎已经是赤裸裸的警告,指向性明确得令人窒息!
朱元璋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御座上投下沉重的阴影:“传旨!擢升都督佥事宋晟,总督蓟州、永平、山海等处军务,严查各卫所空额、军械、粮储,限期三个月,具实上报,若有隐瞒,以欺君论处!另,命辽东都司、山西行都司,加强对各关隘、墩台的巡视,没有兵部勘合,一兵一卒不得擅离防区!各藩王护卫,严守定额,不得以任何理由招募流民、扩充私兵!”
这道旨意,如同在北疆地图上划下了一道道无形的壁垒。宋晟是朱元璋的心腹爱将,并非淮西勋贵集团核心,以其督蓟州、永平、山海,等于是直接在北平的东面和东北方向楔入了一颗钉子,监视和制约的意味昭然若揭。而加强辽东、山西的戒备,则是构筑了一道针对北平的弧形外围防线。最后明确限制藩王护卫定额,更是直指问题的核心——燕王府的军事力量!
朝会在一片压抑和恐慌的气氛中结束。百官退出奉天殿时,多数人面色凝重,步履匆匆,彼此间连眼神交流都尽量避免。谁都知道,一场新的、或许比蓝玉案更加凶险、更加牵扯深远的风暴,已然拉开了序幕。这一次,风暴眼指向的不再是功高震主的勋臣,而是陛下的亲生儿子,手握重兵的藩王!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官场。林霄在翰林院,很快便从同僚们讳莫如深又难掩惊惧的窃窃私语中,拼凑出了朝会的大致情形。当他听到“肘腋之患”四个字从一位交好的编修口中压低声音复述出来时,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一滴浓墨险些滴落在正在抄录的稿纸上。
果然……皇帝的疑心一旦被点燃,便是燎原之势,再无转圜余地。朱标将情报上达天听,而朱元璋的反应,比他预想的更为激烈、更为直接!这不再是暗中调查,而是近乎公开的警告和战略挤压!
散值回到租赁的小院,林霄闩好房门,独自坐在昏黄的油灯下。窗外夜色深沉,偶有更夫梆子声传来,更添寂寥。他摊开一张私下绘制的大明北疆简图,目光久久停留在北平的位置。
朱元璋的布防不可谓不严密。宋晟坐镇东线,辽东、山西屏护两翼,加上北平本身西北是大漠,南面是朝廷直接控制的腹地,燕王朱棣实际上已处于一种被半包围的态势。皇帝此举,既是威慑,也是试探。若朱棣此时收敛锋芒,韬光养晦,或许还能暂时平息帝怒,但以其雄才大略和已然启动的夺位计划,让他就此罢手,可能性微乎其微。更大的可能,是迫使朱棣加快准备步伐,甚至可能……狗急跳墙。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他林霄。是他,将那些零散的迹象,编织成了一条清晰的线索,递到了朱标面前。他这么做,是为了自保?为了报答朱标的知遇之恩?还是……内心深处,他也认为朱棣的威胁更大,倾向于维护朱标—朱允炆这一嫡长继承的“正统”?
林霄发现,自己竟无法给出一个纯粹的回答。他的动机是复杂的,是生存本能、政治投机和历史先知混合的产物。他深知按照原有历史轨迹,朱棣将是最后的胜利者,但自己的到来,这只小小的蝴蝶,已经扇动了翅膀。未来会走向何方,他已无法完全预料。他只知道,自己已被牢牢绑在了太子朱标这条船上,至少在当前阶段,他必须确保这条船不会在朱元璋和朱棣父子相争的惊涛骇浪中倾覆。
“布防……疑窦……”林霄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地图上的北平,“老皇帝这是要筑起篱笆,看看篱笆内的狼,是会乖乖趴下,还是会奋起撞栏。而朱棣……”他仿佛能看到,远在北平的那位燕王,此刻或许也正站在一幅相似的地图前,面色阴沉,目光锐利,计算着朝廷每一步调动背后的深意,以及……自己手中能动用的筹码。
“山雨,真的要来了。”林霄吹熄了油灯,将自己融入满室黑暗之中,只有一双眼睛,在夜色里闪烁着冷静而忧惧的光芒,“而这,仅仅是个开始。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疾风骤雨。” 他清楚地意识到,帝心的疑窦已成实质的布防,大明王朝一场影响深远的权力风暴,已然不可避免。而他这个隐藏在翰林院故纸堆里的“老六”,必须在这场风暴中,更加谨慎地走好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