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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圣心垂询,暗藏锋芒(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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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作沉吟,仿佛在谨慎回忆和组织语言,随后才恭声应答,语速平稳而清晰,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像一个纯粹复述档案的书记员:

“回禀陛下,微臣愚钝,于律法精义所知甚浅,仅就近日整理相关存档所见,试为陛下陈之。洪武八年议律,于‘私越度关津’及‘海禁’条款,确曾有过激辩。”

“当时有大臣主张,开国未久,天下初定,北元遗孽未靖,东南海疆倭寇频仍,且民间私下海贸,易勾结外番,泄露国情,资敌以粮械,隐患极大。故力主加重刑罚,凡私越者、私贩者,首犯即处绞刑,从犯流三千里,遇赦不宥,以儆效尤,彻底断绝此弊。”

“然……”林霄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亦有大臣,如当时参与议律的御史中丞陈宁等人,提出异议。其主张大致有三:其一,律法贵在公允持久,量刑须有梯度,若首犯即处极刑,遇赦不宥,则失之严苛,恐非仁政之本,亦难持久;其二,东南沿海百姓,世代依海而生,若彻底禁绝,恐生计无着,反逼民为盗,为渊驱鱼;其三,海疆万里,巡检难周,若刑罚过重,则地方有司或畏于考成,匿而不报,或矫枉过正,滥施刑罚,反致吏治败坏,民怨积深。”

“据存档所载,当时争议颇大,相持不下。最终……最终似是因……因……”林霄说到这里,恰到好处地显露出一丝“记忆模糊”的迟疑和惶恐,“似是因当时中书省多位大臣认为,海禁国策当坚定不移,然律法具体条款之修订,须更为审慎周详,且当时首要之务在于理清田亩、整顿卫所,故建议此条暂缓议决,仍多沿用前宋《刑统》旧例稍加损益,待时机成熟再行细化。此乃微臣于存档中窥得之依稀旧事,见识浅陋,或有讹误遗漏,伏乞陛下圣鉴。”

他将自己完全摘离出来,所有论述都冠以“存档所载”、“当时有议”、“似是因”等前缀,表明自己只是在复述档案记录,绝无个人见解。同时,他刻意模糊了最终拍板的具体人物,只以“中书省多位大臣”概之,避免涉及任何可能敏感的具体历史人物评价。

暖阁内再次陷入沉寂。朱元璋依旧背对着他,没有任何表示,仿佛仍在消化他这番话,又仿佛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

林霄跪伏在地,心跳如擂鼓,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终于,朱元璋缓缓转过身来。

林霄不敢抬头,只能看到那双明黄色的靴尖移近了些许,停在他面前。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压垮。

“依存档所见……”朱元璋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当时主张暂缓者,所虑‘逼民为盗’、‘吏治败坏’,卿以为,此虑……如何?”

又一个陷阱!皇帝竟然直接问他个人看法!

林霄只觉得头皮发麻,冷汗再次涔涔而下。他绝不能直接评价前人得失,更不能轻易表达自己的观点!

他立刻以头触地,声音充满了极大的惶恐:“陛下明鉴!微臣职位卑末,学识浅陋,安敢妄议国策、评说先贤!当时诸位大人皆乃国之栋梁,深谋远虑,其争议所虑,必是从江山社稷长远计议。微臣……微臣唯有潜心学习,恪尽职守,万万不敢有丝毫僭越之想!”

他再次将姿态放到最低,坚决不接这个话茬,只强调自己职位低微,不敢妄议。

朱元璋沉默了片刻,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让人不寒而栗。

“职位卑末……学识浅陋……”他重复了一遍林霄的话,语气莫测,“朕却听闻,太子病重之时,东宫曾有人进言些许调理之法,看似玄奥,却亦有几分歪理。其中,似有提及‘五脏之华注于背’,‘常暖督脉’之说?朕好奇,此等言论,不知源于何典?卿于典籍库中,可曾见过类似记载?”

来了!果然还是牵扯到了东宫之事!皇帝竟然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而且直接问到了他头上!

林霄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巨大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他强行控制住几乎要发抖的身体,头脑飞速旋转。承认?那是找死!否认?万一皇帝已掌握证据,更是欺君!

电光石火间,他做出了决断。依旧是以不变应万变——推给故纸堆,撇清自己!

他再次重重叩首,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陛下恕罪!微臣……微臣惶恐!东宫之事,天家秘闻,岂是微臣所能与闻?至于……至于陛下所言‘调理之法’,微臣……微臣于故纸堆中,确曾见过类似道家养生、医家导引之说的零星记载,散见于《云笈七签》、《圣济总录》等杂书之中,然皆支离破碎,语焉不详,多为方士虚妄之言,实难登大雅之堂,更不敢妄断其与东宫之事有涉!微臣……微臣只是埋首案牍,抄录归档,实不知……实不知其他啊!陛下明察!陛下明察!”

他将自己彻底摘干净,把所有东西都推给“故纸堆中的零星记载”和“方士虚妄之言”,并一再强调自己只是负责整理档案,其他一概不知,姿态卑微惶恐到了极致。

暖阁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林霄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的背上,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霄的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汗水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不敢有丝毫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朱元璋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却已恢复了最初的平淡,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索然?

“罢了。看来卿确只是勤于案牍罢了。”他挥了挥手,语气淡漠,“退下吧。”

“微臣……微臣谢陛下隆恩!微臣告退!”林霄如蒙大赦,又重重磕了一个头,这才颤抖着站起身,垂首躬身,一步步倒退着出了暖阁,自始至终,没敢抬头看皇帝一眼。

直到退出武英殿,来到烈日之下,被那灼热的阳光一照,林霄才仿佛重新回到了人间。他后背的官袍早已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双腿有些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李彬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身边,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淡淡道:“林修撰,陛下有旨,念你今日备询有功,赐宫纱一匹,冰湃瓜果一份,已送至翰林院。你好自为之。”

“微臣……谢主隆恩!”林霄再次躬身行礼,声音依旧带着颤音。

看着李彬远去的背影,林霄站在炽热的阳光下,却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皇帝最后那句话——“看来卿确只是勤于案牍罢了”——是相信了他的表演?还是根本不信,只是暂时不想追究?那赐下的宫纱和瓜果,是奖赏?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警告和监视?

圣心似海,深不可测。这一次,他仿佛是在万丈深渊之上走了一遭钢丝,虽然暂时安全落地,但那深渊,依旧在他的脚下,从未远离。

他深吸一口燥热的空气,整理了一下衣冠,迈着依旧有些虚浮的步伐,向着翰林院的方向走去。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谦卑、惶恐、甚至略带一丝因“面圣”而激动不安的表情。

他知道,这场暗藏锋芒的圣心垂询,或许暂时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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