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险象环生,急智脱困(1/2)
王弼、俞通源等人由“族诛”改为“流放琼州”的判决,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早已波澜暗涌的深潭,并未在表面上激起太多水花。在这人人自危、噤若寒蝉的时刻,多几个勋贵流放与少几个,似乎并无本质区别,无非是诏狱空出几个位置,刑场少几颗头颅罢了。唯有深陷局中的林霄,才深知这看似微小的判决变更背后,隐藏着何等侥幸与惊险。
成功的喜悦短暂得如同朝露。仅仅轻松了片刻,更大的压力便如影随形。判决只是第一步,甚至可以说是最简单的一步。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
流放之路,漫长数千里,押解官兵如狼似虎,沿途环境恶劣难测。王弼、俞通源虽是武将出身,但经此大狱,身心俱遭重创,家眷中更有老弱妇孺,能否活着走到琼州都是未知数。更何况,判决文书上“全家流放”四个字,意味着操作难度呈几何级数增长。他最初的“金蝉脱壳”计划,是寻找替身顶替主犯,但如今要偷换整个家族,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必须调整计划…”林霄在昏暗的油灯下,眉头紧锁,“首要目标是确保王、俞二人能活着抵达流放地。家眷…只能见机行事,优先保住核心人物。” 这想法很冷酷,但这是乱世求生、火中取栗的无奈之举。他给“驼爷”发出了新的指令:暂停不切实际的“全家替换”计划,集中所有资源,完成两件事:第一,不惜重金,务必打通押解王弼、俞通源两家人前往琼州的差役队伍,至少要让领队的军官或得力小吏能在途中给予些许“方便”,确保两人不致在路途中被刻意折磨或“意外”死亡。第二,继续尝试物色与王、俞二人体貌相近的替身,但优先级降低,首要目标是确保人活着到琼州。
指令发出后,便是焦灼的等待。每一次“驼爷”传回消息,都让林霄的心提到嗓子眼。好消息是,用重金开道,加上流放琼州本就是苦差,押解队伍中果然有人愿意为钱行个方便,初步接触还算顺利。坏消息是,合适的替身依旧难寻,尤其是要找到甘愿顶替流放犯、且能瞒过沿途盘查的,更是难上加难。
就在林霄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如何保障流放路途安全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几乎将他彻底吞噬。
这日傍晚,林霄刚从翰林院散值回来,正准备换下官服,院门外却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不是约定的暗号,节奏陌生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度。
林霄的心猛地一沉。他迅速将桌上几张写有零星计划的草纸揉成一团,塞进灶膛的冷灰里,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表情恢复平静,这才走到院门前,沉声问道:“谁?”
“锦衣卫北镇抚司,查案!”门外是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
锦衣卫!
北镇抚司!
这几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林霄的四肢百骸!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是哪个环节暴露了?刑部老吏?黑市接触?还是…“泥鳅”或“驼爷”那边出了纰漏,顺藤摸瓜找到了他?
大脑在瞬间一片空白,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但他残存的理智在疯狂呐喊:不能慌!绝不能慌!此时任何一丝异常,都是致命的!
他强迫自己稳住颤抖的手,缓缓拉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两名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校尉。为首一人面色冷峻,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上下打量着林霄。另一人则手按刀柄,目光扫视着院内,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阁下是翰林院典簿林霄?”冷面校尉开口,声音不带丝毫温度。
“正是下官。”林霄躬身行礼,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但微微的沙哑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不知二位上差驾临,有何见教?”
“奉命查问一些事情。”冷面校尉迈步就往里走,毫不客气。另一名校尉紧随其后,顺手将院门关上,发出了“哐当”一声轻响,却如同重锤砸在林霄心上。
小院本就不大,一眼便可望尽。两名校尉看似随意地踱步,目光却如探照灯般扫过每一个角落:简陋的屋舍、堆放的杂物、甚至墙角那几盆半死不活的绿植。
林霄的心跳如擂鼓,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灶膛里那团草纸…会不会被发现?屋里还有没有其他疏漏?他强迫自己跟上,脸上挤出勉强的、带着畏惧和疑惑的笑容:“上差…不知要查问何事?下官一定知无不言。”
冷面校尉在院中站定,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直射林霄:“林典簿,近日可曾与刑部江西清吏司主事赵德明有过接触?”
赵德明?
林霄脑中飞速旋转。这是谁?他确定自己不认识,也从未直接接触过刑部的任何官员…等等!江西清吏司…似乎主管…钱粮刑名?与蓝玉案关联不大…但“泥鳅”之前试图接触的那个老吏…会不会就是赵德明的下属或同僚?难道那边的事情还是败露了,并且牵连到了自己这个“源头”?
电光火石间,林霄做出了判断:绝不能承认任何不知情的接触!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惊讶:“赵主事?下官…下官与他素未谋面,并无交集。上差何出此言?”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冤枉的委屈和惶恐。
“哦?并无交集?”冷面校尉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在林霄面前一晃,“有人举报,数日前,曾见一形迹可疑之人,在你家附近与赵德明府上的一名仆役窃窃私语。随后不久,赵德明便因涉嫌收受蓝党余孽贿赂,被锁拿下狱!林典簿,你作何解释?”
形迹可疑之人?赵德明仆役?
林霄瞬间明白了!这是“泥鳅”那边行动失败留下的尾巴!那个仓皇撤离的中间人,可能被赵德明那个警觉的同僚或其眼线盯上了,虽然当时没抓住,但现在赵德明因事下狱,这件事就被翻了出来,试图作为罪证,而自己这个住在附近的翰林院官员,竟然被阴差阳错地卷了进来!
这是无妄之灾!但也是足以致命的牵连!
“冤枉!上差明鉴!”林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下官每日往返于翰林院与家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怎会与刑部官员的仆役有牵扯?定是有人看错,或是…或是有人诬陷下官啊!” 他磕下头去,额头触着冰冷的地面,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这颤抖,七分是真,三分是演,恰到好处地表现了一个小官被锦衣卫找上门时的极致恐惧。
那名按刀校尉似乎有些不耐烦,对冷面校尉低声道:“头儿,跟他废什么话,直接搜一圈,若无疑点便罢了。这种穷酸翰林,能有什么干系。”
冷面校尉没理会他,只是冷冷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林霄,仿佛要从他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中找出破绽。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如年。林霄能感觉到那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刮过自己的后颈。
突然,冷面校尉的目光落在了林霄刚才匆忙换下、随意搭在院内晾衣绳上的官袍。他走过去,伸手捏了捏官袍的袖口和前襟,似乎在检查什么。
林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官袍里没什么,但他害怕对方检查官袍的夹层或者配饰!虽然他没藏东西,但这种细致的检查本身就意味着极大的危险!
万幸,冷面校尉只是粗略摸了摸,便放下了官袍。他的目光又转向那紧闭的屋门。
“进去看看。”他下令道。
另一名校尉上前,一把推开了屋门。
林霄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屋里虽然简陋,但他平日整理文书、思考计划,难免会有些零散的笔记…还有…灶膛里那团草纸!
两名校尉进屋,开始翻查。抽屉被拉开,书籍被拿起又放下,床铺被掀开一角…林霄跪在院中,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每一丝声响都如同催命符。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突然,屋里传来一声轻咦。是那名按刀校尉的声音:“头儿,这灶膛里的灰,好像有点新?像是刚扒拉过?”
来了!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林霄全身的血液几乎逆流!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跳起来逃跑,但理智告诉他,那只会死得更快!他只能将头埋得更低,身体抖得更厉害,仿佛是因为极致的恐惧。
冷面校尉走到灶台边,蹲下身,用手指捻了捻灶膛口的灰烬。林霄的心跳几乎停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院门外突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林兄!林兄可在?快开门!韩御史有急事寻你!”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在门外高喊,伴随着更加用力的敲门声。
韩御史?韩宜可?!
林霄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韩宜可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找他?还如此急切?
屋内的两名锦衣卫校尉也听到了动静,动作一顿,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透出警惕。韩宜可是都察院有名的硬骨头,连陛下有时都让他三分,他们这些锦衣卫虽然权势熏天,但也不愿轻易得罪这种清流言官。
冷面校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对同伴使了个眼色。按刀校尉有些不甘地看了一眼灶膛,但还是退了出来。
冷面校尉走到院门前,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的是韩宜可府上的一个老仆,还有…竟然是翰林院的一位同僚,姓周,平日里与林霄还算说得上几句话,此刻正一脸焦急。
老仆见到院内的锦衣卫,先是一愣,随即不卑不亢地行礼:“二位上差,老奴奉我家老爷韩御史之命,前来请林典簿过府一叙,有要事相商。” 周同僚也连忙帮腔:“是啊是啊,林兄,韩御史那边催得急,像是关于明日经筵讲学的一些典籍考据之事,非得你前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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