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步三算(2/2)
随即,他整了整衣袍,对着主位的三位当家深深一揖,姿态无可挑剔:
“此番叨扰,实属不该,承明在此向三位前辈告罪。承明定当严查消息来源,严惩那妄生事端之徒,绝不让此等宵小坏了两家和气。”
忠义堂内,空气依旧沉重。侯烈那双深陷在肥肉里的小眼睛精光爆闪,心中疑窦丛生。事情……就这么了结了?屠千山的长子,兴师动众而来,丢下一本足以令任何武者疯狂的功法,就为查一个“可能不存在”的逃奴?然后如此轻描淡写地认错告退?这太顺理成章了,顺理成章得近乎诡异!一股被愚弄的寒意悄然爬上他的脊背,但手中那本《强元筑体经》粗糙封面的触感又是如此真实、如此诱人。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哝,像是想说什么,身体却在王座中微微前倾,那只肥厚如蒲扇的手掌,下意识地将那本古籍攥得更紧了些,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书册的边缘都深深陷入了掌心的肥肉里。他眼神闪烁,语气带着一种试探性的犹疑:
“贤侄言重了。只是……那你刚才交给我的……”他话只说了一半,眼神却死死锁着那本秘籍,显然丝毫没有物归原主的意思,更像是要确认这烫手山芋是否真的归了自己。
屠承明何等人物,瞬间便读懂了大当家这贪婪与疑虑交织的姿态。他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了然与世家子弟的洒脱:
“方才晚辈已经言明,”他微微颔首,语气斩钉截铁,“无论今日寻人结果如何,此物,都已是侯叔父您的了。我屠家行事,言出必行,一诺千金。此经书既已奉上,便绝无收回之理。” 他话语间流露出强大的自信,仿佛那本珍贵功法不过是一件随手可赠的寻常物件。
此言一出,侯烈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仿佛“咚”地一声落了地,但那份被算计的不安感却并未完全消散,反而沉淀下来,化作眼底更深的警惕。他肥硕的身躯在王座里不易察觉地松弛了一分,只是握着秘籍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屠承明不再给三位当家更多思考的时间。他再次拱手,动作流畅优雅:
“家父近日偶感风寒,承明身为人子,归心似箭,不便在此久留。今日多有打扰,万望海涵。三位当家留步即可,晚辈告辞。”
话音未落,他已利落地转身。墨金色的身影在忠义堂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从容的弧线,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侍从们如同得到号令的雁群,瞬间跟上他的步伐。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通往山下的大门之外。
偌大的忠义堂内,只剩下三位当家和那令人窒息的沉默。烛火不安地摇曳着,映照着侯烈紧攥秘籍的手,月季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以及赵刚脸上那抹尚未褪尽的、混杂着贪婪与莫名不甘的复杂神情。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那本《强元筑体经》躺在侯烈掌心,如同刚刚落下的、带着余温的战利品,也像一枚引而未爆的惊雷。
屠承明与其侍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门外,沉重的雕花木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声响。忠义堂内,烛火在陡然加深的寂静中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将三位当家脸上各异的阴影拉得忽明忽暗。
大当家侯烈仰头,将杯中最后那点浑浊的酒液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发出沉闷的吞咽声,仿佛吞下的不是酒,而是某种难以言喻的躁动。他随手将那只沉重的青铜酒杯“哐当”一声掼在桌面上,杯底残留的酒液溅出几点暗红,如同凝固的血珠。他庞大的身躯在王座里挪动了一下,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肥厚的手掌状似无意地搭在了那本《强元筑体经》的封面上,粗糙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挲着古籍边角磨损的纹理。
“唔……”他长长吐出一口带着浓重酒气的浊息,眼皮耷拉下来,声音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浓重倦意,“闹腾了这一早上,老子倒是真有些乏了。”他挥了挥那只空着的手,动作随意得像驱赶苍蝇,“两位当家也早些退下歇着吧,这寨子里里外外,事儿还多着呢。”
月季侍立一旁,将侯烈这一番惺惺作态尽收眼底。他那只搭在秘籍上的手,那看似困顿实则精光闪烁的小眼睛,无不暴露出他急不可耐想要独享这份“厚礼”、生怕旁人窥探分毫的心思。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甚至还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疲惫的柔色。她微微屈膝,对着侯烈行了万福礼,声音清冷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温顺:
“是,大哥。妹妹也当真有些乏了,倦鸟也需归巢,这便告退了。”她语调轻柔,像羽毛拂过,说完便缓缓直起身,裙裾裾微摆,动作流畅地转身向门口走去。只是在转身的刹那,她眼角的余光如同最锋利的冰刃,无声地刮过侯烈紧攥秘籍的手。
“大哥说的是,我也退了!”三当家赵刚连忙抱拳,声音洪亮却难掩一丝急促。他的目光,从始至终就像被无形的钩子牢牢钉在了那本秘籍之上!那贪婪如同实质的火焰,在他眼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死死盯着那本被侯烈肥厚手掌覆盖的古籍,喉结上下滚动,仿佛能闻到秘籍中散发出的、令人疯狂的力量气息。他心中百爪挠心,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那宝贝抢过来据为己有!然而,对上侯烈那深不见底的、隐含警告的浑浊目光,以及感受到月季离去时带来的无形压力,他终究没那个胆子。一股憋闷的邪火和强烈的挫败感瞬间涌上心头,让他脸上的横肉都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最终,他只能悻悻然地、带着满腔的不甘与怨愤,重重地一跺脚,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句:“走了!”随即大步流星,几乎是撞开忠义堂厚重的侧门,带着一阵风冲了出去,沉重的脚步在空旷的回廊里咚咚作响,像是在发泄无处安放的怒气。
忠义堂的主厅,如今只剩下侯烈一人。厚重的门扉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唯有烛台上的火焰,将他庞大而孤绝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地面和墙壁上,摇曳不定,如同蛰伏的巨兽。他那只肥厚的手掌,终于毫无顾忌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虔诚,将《强元筑体经》整个儿捧了起来。书册粗糙的封面摩擦着他掌心的厚茧,发出沙沙的轻响。浑浊的小眼中,此刻再无半分倦意,只剩下灼热到极致的渴望和一种攫取力量的疯狂。他迫不及待地翻开第一页,泛黄的书页在烛光下,如同为他展开了一条通往无上力量的血色阶梯。整个大厅的空气,仿佛都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凝固在一种压抑而狂热的氛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