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暗相丛生(2/2)
二当家目光在风少正和李穆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李穆那张尚显稚嫩、却透着超越年龄沉静的脸上。她清冷的声音打破了院中的寂静:
“其实今天只需你一人前来就好,”她的视线落在李穆身上,语气平淡无波,“只是我觉得......”她的目光随即转向风少正,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意味,“此刻你需要有个相熟的人在旁。”
风少正心头一跳,不知道二当家到底想表达什么。他看向李穆,少年深麦色的脸庞在晨光下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总是过于沉静的眼睛深处,似乎有一丝极淡的疑惑掠过。
月季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淬了冰的利刃,毫无预兆地刺出:
“大沙村,全村被屠。”
风少正如遭雷击,整个人猛地一晃!他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向月季,又猛地看向李穆。一个村子!全村!男女老幼……就在李穆被抓进来的第二天?!这是何等的血海深仇?!他感觉一股寒气瞬间包裹了四肢百骸,连呼吸都窒住了。他下意识地想开口问“为什么?”,喉咙却像是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然而,当他急切地看向李穆,试图从这个“同村人”脸上找到同样震惊、悲痛或愤怒的情绪时,他看到的景象却让他遍体生寒!
李穆的身体确实在听到消息的瞬间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瞬间因用力而泛白,甚至能看到细微的颤抖。但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几乎是下一秒,所有的震动都被强行压制了下去。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却并非因为悲伤,而是一种……强行催逼出来的、死水般的麻木!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睛,此刻更是如同封冻的寒潭,所有的光都被吸走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这种反应太过诡异!太过不符合常理!风少正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攫住了他。那不是家园被毁的悲痛反应,那更像是……一种被揭穿某种可怕真相后的强行镇定?或者,一种早已预知结局的……绝望的冷漠?
月季显然将李穆这刹那间的剧变和随后强行压制的平静尽收眼底。她缓步向前走了两步,脚下的枯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打破了死寂。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牢牢锁在李穆那张努力维持平静却掩不住苍白的脸上。
“哦?”月季的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似乎李穆的反应比她预想的更有趣,“看来你对这个消息并非全然意外?”
李穆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像在吞咽某种苦涩至极的东西。他抬起头,目光迎上月季的审视。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令人心寒的灰烬般的空洞。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冰冷刺骨的决绝:
“我猜到了。”
风少正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猜到了?猜到自己全村会被屠?!这怎么可能?除非……
更让他如坠冰窟的话紧随其后。李穆紧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恨意和……解脱?
“不过,他们大多数人都该死。”
“该死?!”风少正终于忍不住失声低呼,看向李穆的眼神充满了惊骇、不解和一丝难以抑制的恐惧。他无法理解!那是一个村子啊!那里有他可能熟悉的玩伴,有看着他长大的乡邻,甚至……可能有他的家人?他怎么可以……
月季眼中的探究之意更浓了。她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上令人费解的裂纹。
“有意思……”月季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兴味,她不再踱步,站定在李穆面前几步之遥,“我很好奇,”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你到底偷了屠千山什么东西? 能让他……如此震怒,不惜屠尽一村,也要掘地三尺,斩草除根,泄他心头之愤?” 她刻意加重了“偷”和“东西”两个词,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在李穆脸上,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这句话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李穆竭力维持的平静假象!
李穆的身体在听到“偷了屠千山什么东西”的瞬间,猛地一僵!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他的嘴唇微微翕翕动,似乎想厉声反驳,想矢口否认,想……
然而,这剧烈的情绪波动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他死死咬住了下唇,力道之大让苍白的唇瓣瞬间渗出血珠,那抹鲜红在他惨白的脸上显得异常刺目。所有的惊怒、恐惧和杀意,都被他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意志力强行压了下去,如同将沸腾的岩浆硬生生封回地底。他最终只是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紧紧地、紧紧地闭上了嘴。再次垂下眼睑时,眼睫剧烈地颤抖着,泄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选择了最彻底的沉默。
月季静静地注视着李穆这无声的、却激烈到极致的内心挣扎和最终的缄默。她没有逼迫,也没有嘲讽。她似乎只是通过这个残酷的提问,确认了某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几息之后,月季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平淡,但话语的内容却如同冰冷的铁链,牢牢锁住了李穆,也锁住了他背负的那个致命的秘密:
“也罢。”月季的语气带着一丝漠然,“明日,千山矿业的使者会来我们双鱼寨要人。”她的目光扫过风少正,最终定格在李穆紧绷的侧脸上,“毕竟,他们也知道,我们从大沙村带走了十名孩童。”
她微微扬了扬下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对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
“当然,我确定——不只是我,大当家那边,也绝不会放人的。”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对所谓使者的轻蔑,“这关乎双鱼寨的颜面。即便是宣察府的府主,”她微微一顿,语气中的不屑更加明显,“也绝没有这么大的面子,敢在我双鱼寨的地盘上放肆!”
她的目光再次锐利地聚焦在李穆身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肉,直视他灵魂深处隐藏的潘多拉魔盒:
“听着。”
月季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如同重锤敲在心上,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和致命的警告:
“无论你从屠千山那里拿了什么——不管它是什么东西……”
她盯着李穆的眼睛,一字一顿:
“不要承认!无论他们如何威逼利诱,如何试探栽赃,给我死死咬住,一个字都不准认!”
她的目光变得更加森然:“更绝对、绝对不要在山寨内拿出来!连看都不要看它一眼!”
月季停顿了一下,那双清冷的眸子如同寒潭,清晰地倒映着李穆苍白而紧绷的脸,也仿佛映照出这山寨中无处不在的贪婪目光:
“你要明白,”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人心的贪婪,是填不满的无底深渊。我对你偷了什么或许有三分好奇,但我能忍得住这一时。”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锐利,扫视了一下院落周围无形的空气,仿佛在提醒无处不在的窥探:“但这绝不代表其他人也会忍住!大当家、三当家、甚至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一旦他们知道或者仅仅是怀疑你身上藏着能让屠千山发狂的‘宝贝’……”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预见性:“你,还有任何可能知晓内情的人,下场会比落在屠千山手里凄惨百倍!他们会用尽你想象不到的酷刑,敲骨吸髓,也要把东西挖出来!到时候,你想死都难。”
冰冷的警告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李穆和风少正耳边轰鸣。月季不再言语,转身走向那几竿修竹,只留下一个清冷决绝的背影。院中的晨风似乎都带上了刺骨的寒意,竹叶的沙沙声如同无数窃窃私语。那个被鲜血浸透的秘密,此刻化作了一道催命符,紧紧地贴在了李穆的背后。风少正看着李穆僵立的身影,只觉得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阴影笼罩下来,比这山寨的高墙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