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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蝇利·暗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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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些…爱要不要…”

铜钱落在黑色的泥水里,发出轻微的“噗”声,溅起几点污浊的水花。

沈墨轩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立刻弯下腰,动作带着一种卑微到极致的急切,用同样污秽的手,将那两枚沾满污泥的铜钱捡了起来,紧紧地攥在手心。粗糙冰冷的金属边缘,硌着他掌心的伤口,带来清晰的痛感。

“…谢…谢…” 他嘶哑地挤出两个字,声音低不可闻,带着浓重的疲惫和麻木。他不再看老葛,攥着那两枚沾着污泥和血渍的铜钱,转过身,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踉跄跄地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暮色和污浊的巷子深处。

老葛看着沈墨轩消失的背影,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他重新捡起地上的破布包,掂量着里面那点微不足道的金属颗粒,又看了看沈墨轩消失的方向,干瘪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了几下,似乎在咀嚼着什么。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将破布包塞进自己那个同样散发着恶臭的大布袋里,继续蹲在垃圾堆旁,像一尊腐朽的雕像。

沈墨轩没有立刻回铁匠铺。他攥着那两枚冰冷的铜钱,如同攥着救命的稻草,在昏暗的巷子里七拐八绕,最终在一个同样不起眼的、散发着浓重草药霉味的破旧窝棚前停下。这里住着一个据说懂点土方子的跛脚老郎中,专给巷子里的穷人看最便宜的病。

他掀开油腻发黑的破门帘,里面光线昏暗,弥漫着劣质草药和腐烂木头混合的刺鼻气味。一个同样干瘦、眼神浑浊的老头正就着豆大的油灯,捣着一些黑乎乎的草药。

沈墨轩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那两枚沾满污泥的铜钱,默默地放在老头面前那张同样油腻破烂的木桌上。

跛脚老郎中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扫过铜钱,又扫过沈墨轩那张惨白如鬼、布满污垢和深陷眼窝的脸,以及他身上破烂衣物下隐隐透出的、尚未愈合的伤口轮廓。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慢吞吞地放下捣药杵,从身后一个同样布满污垢的破木柜里,摸索出一个小小的、同样脏兮兮的油纸包,丢在桌上。

油纸包里,是几粒大小不一、颜色暗沉、散发着刺鼻辛辣味的粗糙药丸——最劣质的跌打散瘀丸,药效微弱,副作用大,但胜在便宜。

沈墨轩拿起油纸包,紧紧攥在手里,那辛辣刺鼻的气味似乎能暂时驱散一点肺腑间的寒意。他对着老郎中微微点了点头(这个动作似乎都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转身,掀开门帘,重新融入外面污浊的黑暗。

就在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拐进通往王记铁匠铺的最后一条岔巷时,巷口对面,一个倚在斑驳墙壁上、嘴里叼着根草茎的身影,引起了他的警觉。

那人身材不算高大,但很敦实,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靛蓝短褂,敞着怀,露出里面同样不干净的汗衫。最显眼的是他脸上那道从眉骨斜划到嘴角的暗红色疤痕,像一条扭曲的蜈蚣,让他原本还算端正的脸庞平添了几分凶狠。他双手抱胸,一只脚随意地蹬着墙根,看似在无聊地看天,但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带着毫不掩饰审视和贪婪的眼睛,却时不时地扫过巷子里的行人,尤其是刚刚从老郎中窝棚里出来的沈墨轩。

疤脸刘!“泥鳅巷”这一片有名的混子,也是“地龙帮”放在最底层的耳目和打手之一。

沈墨轩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立刻低下头,将身体缩得更紧,脚步加快了几分,试图尽快从疤脸刘的视线范围内溜过去。他攥着药包的手心,瞬间沁出了冰冷的汗水。

然而,就在他即将与疤脸刘擦身而过的瞬间——

“站住。” 疤脸刘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懒洋洋,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沈墨轩的耳膜。

沈墨轩的身体瞬间僵住。他停下脚步,头垂得更低,身体因为紧张和虚弱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能感觉到疤脸刘那带着审视和恶意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在他身上来回刮着。

疤脸刘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带着一股劣质烟草和汗臭混合的气息。他走到沈墨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年轻人。

“新来的?” 疤脸刘歪着头,草茎在嘴里一翘一翘,“在王瘸子那破棚子里打杂的?”

沈墨轩喉咙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发出一个嘶哑的音节:“…是…”

“啧,混得够惨的。” 疤脸刘嗤笑一声,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地扫过沈墨轩紧攥着油纸包的左手,以及他那只因为攥得太紧而微微发抖、骨节泛白、沾着污泥和隐约血渍的右手——那里面,似乎还残留着铜钱的冰冷触感和形状。

“刚从葛老头那儿出来?又去找跛脚李了?” 疤脸刘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眼神里的贪婪更加赤裸,“小子,手头…有点活钱啊?王瘸子那抠门老鬼,能给你几个大子儿?这钱…来路正吗?”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一只粗糙、带着厚茧的大手,如同铁钳般,毫无征兆地搭在了沈墨轩瘦削的肩膀上!

冰冷!沉重!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力量!

沈墨轩的身体猛地一颤!肩膀上传来骨头被挤压的痛楚!星瞳的刺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恶意接触和危机感骤然加剧!视野边缘瞬间出现无数扭曲的光斑!丹田深处的金种仿佛感受到了威胁,那点冰冷的锋芒猛地一跳,一股锐利的反噬意念几乎要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他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强行将那股躁动的锋锐压了回去!不能暴露!绝不能在这里暴露!

他抬起头,散乱的头发下,那双幽深的眼睛被迫迎上疤脸刘审视的目光。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卑微、走投无路的绝望,以及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凶狠。他嘶哑着,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

“…捡…捡的…废铁…卖…卖的钱…买…买药…我…我有伤…”

他的声音虚弱不堪,带着浓重的哀求意味,身体在疤脸刘的手掌下微微发抖,仿佛随时会瘫软下去。

疤脸刘眯起眼睛,那条刀疤随着他的表情微微抽动。他盯着沈墨轩的眼睛,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假。眼前这个年轻人,气息奄奄,满身是伤,眼神里的恐惧不似作伪。捡废铁卖钱买药?倒也说得通。泥鳅巷里,比这更惨的活法多了去了。

但…疤脸刘的直觉告诉他,这小子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别扭”。那双眼睛深处偶尔闪过的光,让他心里有点发毛。而且,一个快死的流民,哪来的眼力从废料堆里捡出能卖钱的东西?王瘸子那个破铺子,最近打出来的东西,似乎也比以前强了那么一点点?难道跟这小子有关?

他搭在沈墨轩肩膀上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加重了几分力道,捏得沈墨轩骨头咯咯作响,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捡的?” 疤脸刘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笑容带着残忍的戏谑,“泥鳅巷里的东西,都是地龙帮的!捡了帮里的东西去卖钱?小子,你这手脚…不干净啊?”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死死锁住沈墨轩紧攥的左手(药包)和那只藏着铜钱的右手,贪婪之意毫不掩饰。

“…刘爷…饶命…” 沈墨轩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要跪下去,“…下次…下次捡到…孝敬您…都孝敬您…”

“哼!” 疤脸刘冷哼一声,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感。他猛地一推沈墨轩的肩膀!

沈墨轩本就虚弱不堪,被这股大力推得踉跄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坯墙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了上来。他死死咬住牙,将那口血强行咽了回去,靠着墙壁才没有倒下。

疤脸刘没有再看沈墨轩,仿佛推开的只是一件碍事的垃圾。他拍了拍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对着巷子阴影里某个方向随意地扬了扬下巴,那里似乎有另外两个模糊的身影晃了一下。

“算你小子识相!记住喽,在泥鳅巷混,招子放亮点!手脚…更要干净!” 疤脸刘丢下最后一句充满威胁的话,叼着草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晃悠悠地走开了,消失在巷子另一头的黑暗中。

沈墨轩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抽吸都带着肺腑撕裂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味。冷汗早已浸透全身,在寒风中冷得刺骨。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紧攥的左手——油纸包里的劣质药丸几乎被捏碎。又缓缓摊开右手——掌心那两枚沾满污泥的铜钱,边缘深深嵌入了他翻开的皮肉里,留下清晰的血痕。

蝇头小利,已引来毒蛇的窥伺。

黑暗中,沈墨轩幽深的瞳孔里,那点冰冷的暗金寒芒,在剧痛和屈辱的刺激下,如同被淬炼的刀锋,骤然收缩,变得更加锐利,更加……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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