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归尘·破釜(2/2)
最后一点微弱的火光,在沈墨轩眼中彻底熄灭了。
连这最后的、卑微的容身之所,也被他人占据了。这冰冷的汴京城,真的再无他沈墨轩立足之地了吗?
绝望,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比金戈洞的重压更沉重,比星瞳反噬的剧痛更令人窒息。他瘫倒在冰冷坚硬的门槛前,额头抵着同样冰冷的、散发着陌生气味的门板,身体因为极致的寒冷、剧痛和绝望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体内的伤痛在绝望的催化下骤然爆发,如同决堤的洪水。他蜷缩成一团,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却连哭嚎的力气都没有了。冰冷的泥水浸透了他单薄的、破碎的衣物,寒意如同无数根钢针,刺入骨髓。
就这样吧…像垃圾一样烂在这里…冻死、饿死、被野狗分食…也好过再回到那冰冷的观星阁,也好过再承受那非人的折磨…玄枵刻印也好,金种裂魂也罢,都随他去吧…
意识在冰冷和剧痛中开始模糊,沉沦向无边的黑暗。
就在这时——
他的右手,下意识地、痉挛般地按在了自己破破烂烂的胸口。隔着被血泥浸透、冰冷湿硬的衣襟,指尖触碰到了一小团坚硬、冰冷的凸起。
那触感,如同黑暗中骤然擦亮的一粒火星!
沈墨轩混沌的意识猛地一个激灵!濒死的麻木感被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悸动狠狠刺穿!
他颤抖着,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力气,艰难地将手探入怀中那早已不成样子的衣襟深处。冰冷的指尖在同样冰冷的皮肤上摸索着,终于,触到了那几枚坚硬、边缘带着些许毛刺、沾染着早已干涸发黑血渍的圆形金属物。
铜钱!
一共三枚。边缘粗糙,铭文模糊,是汴京市面上流通的最劣等、最不起眼的那种“沙眼钱”。一枚的孔洞边缘,还残留着一小片暗褐色的、早已凝固的陈旧血痂——那是熊屠子倒下时,溅落在他身上,又被他下意识攥在手里、最终藏入怀中的。另外两枚,则是在万骨窟挣扎时,他偷偷从某个腐烂尸体旁抠出、以备不时之需藏匿的。
冰凉、粗糙、带着金属特有的坚硬质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早已冰冷的血腥气。
这是他在观星阁那场毁灭性的“淬炼”中,唯一带出来的、属于“凡人沈墨轩”的东西。是熊屠子留给他最后的、沾着血的“遗产”,也是他在那黑暗绝望的日子里,偷偷为自己留下的一线微乎其微的“生机”。
指尖紧紧攥住那几枚冰冷的铜钱,粗糙的边缘硌着掌心的伤口,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这刺痛,如同最有效的清醒剂,瞬间刺穿了绝望的迷雾!
活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沉寂火山下的熔岩,轰然爆发!比刚才更炽热,更决绝!
他还有这三枚铜钱!这是他最后的本钱!是他在这个冰冷吃人的世界里,挣扎求存的最后一点“资本”!
丹田深处,那枚在玄枵规则洪流中死死锚定他残存意识的“金”之规则种子,仿佛感应到了这绝境中爆发出的强烈求生意志,猛地一震!一股微弱却异常纯粹、带着斩断一切锋锐意念的冰冷暗金光泽,从种子核心那一点纯粹锋芒中透出!它没有像在金戈洞那样狂暴外放,而是如同被唤醒的毒蛇,冰冷地、内敛地蛰伏在经络深处,带来一阵新的、如同无数细小冰针攒刺的剧痛,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支撑着他不至于彻底垮塌的“硬度”。
这剧痛,这冰冷,这锋锐…不再是纯粹的折磨,而是…武器!是他沈墨轩在这片泥泞中,唯一可以依仗的、从地狱里带出来的“刃”!
他用沾满污泥和血渍的手,死死攥紧了那三枚沾血的铜钱,粗糙冰冷的金属棱角深深嵌入掌心的皮肉,带来更清晰的痛感,也带来一种近乎残忍的踏实感。
不能死在这里!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污和污泥的脸上,那双因剧痛和疲惫而浑浊不堪的眼眸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冰冷、如同金属在幽暗中反射寒光的暗金色泽,在绝望的废墟上,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顽强地重新凝聚!
他不再看那扇紧闭的、散发着陌生气息的破门。目光艰难地转动,扫过这条污秽狭窄、散发着恶臭的巷子。几个窝棚门口,有畏缩窥探的目光;远处巷口,隐约传来小贩模糊的叫卖声和车辙压过冰面的吱呀声。
凡俗的泥潭,弱肉强食的底层。
这里没有金戈洞那毁灭性的规则重压,没有癸七那冰冷的死亡切割,但这里同样有它的法则——更赤裸,更残酷,更无情的生存法则。
他要在这里活下去。用这三枚沾血的铜钱,用这具残破不堪的躯壳,用丹田里那带来痛苦却也可能是唯一生机的冰冷金种锋芒,在这汴京最底层的泥沼里,挣扎出一条活路!
沈墨轩喉咙里滚动着压抑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低吼。他不再尝试爬起,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用手肘和膝盖支撑着,再次开始拖动着身体,艰难地、缓慢地,朝着巷口那隐约传来市井声音的方向,一寸寸地挪去。身后,留下了一道新的、更加清晰、混合着暗红与污泥的拖痕,一直延伸到那扇紧闭的、属于别人的破屋门前。
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和碎屑,打着旋儿掠过他蜷缩爬行的身影。那扇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门内那个粗嘎声音的主人似乎确认了门外“晦气”的东西已经离开,才重重地、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安心,重新将门关上。
砰!
关门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突兀、冰冷。
沈墨轩爬行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沾满污泥血污的脸紧贴着冰冷肮脏的地面,唯有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那点冰冷的暗金寒芒,在听到那声关门巨响时,似乎凝缩了一下,变得更加坚硬,更加锐利。
破釜沉舟,向死而生。
他攥着铜钱的手,指节因用力而青白。掌心里,那几枚冰冷坚硬的金属边缘,硌着翻开的皮肉,留下几道更深、更清晰的暗红色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