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玄枵囚笼·焚心蚀骨(2/2)
又是一小口暗金色的淤血从嘴角溢出。
剧痛!虚弱!冰冷!麻木!
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哀嚎。双腿失去了所有知觉,如同两根不属于他的朽木,软绵绵地瘫在地上。唯有骨骼深处那仿佛被彻底碾碎的、持续不断的钝痛,提醒着他刚才经历的非人酷刑。
他瘫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如同一条离水的鱼,剧烈地、贪婪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铁锈和腐败药草混合的恶臭,肺部如同破旧的鼓风机,每一次抽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汗水早已流干,只剩下冰冷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疲惫。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昏迷的边缘摇摇欲坠。
活下来了…又一次从地狱边缘爬了回来…
但代价是什么?他的腿…是不是废了?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再次攫住了他。他尝试着动了一下脚趾。没有反应。又尝试着屈膝。大腿肌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膝盖以下却依旧一片死寂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钝痛。
完了…
就在绝望的阴云即将彻底笼罩他时,那股源自丹田的微弱暖流,竟再次顽强地涌现出来!虽然极其微弱,细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韧性,艰难地、缓慢地开始在他残破不堪的经络中流淌。所过之处,那蚀骨焚身后的剧痛和麻木,似乎被稍稍抚平了一丝丝。
暖流艰难地流向他的双腿。当它触及那仿佛被彻底碾碎的双腿骨骼区域时,一种奇异的感觉传来——不再是单纯的剧痛,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酸胀,仿佛有亿万只蚂蚁在啃噬着碎裂的骨茬,又像是在废墟中顽强地萌发出新芽!
碎裂?新生?
沈墨轩心头巨震!难道…那蚀骨融筋的猩红液体与体内小涅盘丹残存药力湮灭产生的混乱能量,并没有彻底摧毁他的腿,反而…再以一种极其残酷的方式,摧毁旧有的、凡俗的骨骼结构,然后…强行催生新的、更适应某种“规则”的骨骼?!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观星阁的手段,简直匪夷所思!这根本不是治疗,是重塑!是改造!将他当作一块顽铁,投入熔炉和冰窖反复淬炼、锻打,直至变成他们想要的形态!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勉强撑起上半身。借着头顶幽蓝星辰微弱的光芒,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
皮肤上布满了被倒刺划破的伤口和无数细密的、仿佛被冰针穿刺过的红点,有些地方还在渗着淡黄色的组织液。双腿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白色,肌肉微微痉挛着。最让他心惊的是,双腿的轮廓…似乎比之前更加“纤细”了一些?皮肤下的骨骼形状,也隐约透出一种不同于常人的、更加致密、更加棱角分明的奇异质感?
就在这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水滴落地的声响,在他身边响起。
沈墨轩猛地扭头!
只见在他身旁冰冷的金属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一个是那个深青色、浆洗挺括的布囊。布囊表面沾染了些许污渍和血痕,但依旧完好。
另一个,则是那柄他亲手打磨、视若珍宝、又被鸦十三夺走的简陋瓷刃!粗麻布包裹的刀柄,边缘锋利的白色碎瓷刃身,在幽蓝的微光下,反射着冰冷内敛的寒芒!
它们…回来了?!
沈墨轩的心脏狂跳起来!是鸦十三?还是那神秘莫测的阁主?为什么?是怜悯?是新的试探?还是…某种冷酷交易的一部分?
巨大的惊疑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他死死盯着地上的布囊和瓷刃,如同盯着两条盘踞的毒蛇。拿?还是不拿?
药囊里是剩下的“小涅盘丹”,是他续命的根本!瓷刃是他在这魔窟中唯一能掌握的、微弱的反抗力量!
但此刻将它们还回…绝非善意!
就在他惊疑不定、内心剧烈挣扎之际——
“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冰冷、坚硬、节奏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着金属地面,从前方深沉的黑暗中传来。
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特有的、如同精密齿轮咬合般的韵律感,每一步都踩在沈墨轩紧绷的神经上。
是鸦十三!
沈墨轩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幽蓝的微光边缘,一个靛蓝色的身影逐渐从浓稠的黑暗中显现轮廓。鸦十三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直裰,面容清癯,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他一步步走来,步履从容,仿佛刚才那场发生在沈墨轩身上的非人酷刑与他毫无关系。
他在距离沈墨轩约一丈远的地方停下。那双虚无死寂的黑眸,如同两口深井,毫无波澜地落在瘫软在地、狼狈不堪的沈墨轩身上,扫过他布满伤痕、兀自颤抖的身体,最后落在他那双呈现出异样青白、轮廓微变的腿上。
“骨相初成,玄枵入髓。” 鸦十三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种奇特的温和,如同冰冷的玉石碰撞,字正腔圆。“‘蚀骨汤’洗去凡胎,‘焚心焰’煅出杂质。你,熬过了第一炉。”
他的话语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沈墨轩的心脏!
蚀骨汤!焚心焰!第一炉!
果然!刚才那猩红液体和暗紫光芒,就是观星阁用来“淬炼”他的工具!将他当作一块顽铁,投入这名为“玄枵监”的巨大熔炉之中!熬过去,便是“骨相初成”,熬不过去,便是废渣一堆,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黑暗的地底!
一股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和被当作实验品的滔天屈辱,如同毒火般在沈墨轩胸中疯狂燃烧!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因用力而渗出血丝,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鸦十三,嘶哑地低吼道:“你们…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鸦十三的目光平静地迎上他充满恨意的视线,没有丝毫闪避,也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凡入玄枵监者,皆为薪柴。熬过三炉,方有资格为鸦羽。” 他的声音淡漠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你的路,才刚开始。”
鸦羽?三炉?
沈墨轩的心沉入了冰冷的谷底。刚才那蚀骨焚身的痛苦,仅仅是第一炉?后面还有两炉?而且听这意思,熬过去,也只是成为他们所谓的“鸦羽”?一种工具?一个代号?
“我…不是你们的薪柴!” 沈墨轩用尽力气嘶吼,声音却因虚弱而显得破碎不堪。
鸦十三对他的反抗置若罔闻。他的目光落在了沈墨轩身边地上的深青布囊和瓷刃上。
“药,是你的命引,也是你的劫数。留着,下一炉焚心时,能让你多熬一息。”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客观事实。“至于那瓷片…” 他虚无的黑眸似乎在那简陋的刀柄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留着防身。这玄枵监里,想拿你当垫脚石的薪柴,很多。”
说完,他不再看沈墨轩,也不再看地上的东西。靛蓝的身影微微一侧,让开了通往更深黑暗的道路。
“跟上。你的囚笼,在
沈墨轩瘫在冰冷的地上,剧烈地喘息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他看着地上的药囊和瓷刃,又看向前方黑暗中鸦十三让出的道路,以及那深不见底的、仿佛通往九幽地狱的阶梯入口(他此刻才看清,在幽蓝微光的边缘,地面并非完全平整,有一道向下延伸的、狭窄陡峭的金属阶梯入口)。
药,是催命的劫数,也是续命的稻草。
瓷刃,是微弱的反抗,也是生存的依仗。
而前方,是名为囚笼的下一层地狱。
他颤抖着,伸出沾满血污和粘液的、冰冷僵硬的手,一把抓住了那个深青色的布囊,紧紧攥在掌心!那坚硬如石的药片触感,如同握住了滚烫的烙铁!接着,他又用尽力气,抓住了那柄简陋却锋利的瓷刃!冰冷的刀柄硌着掌心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也让濒临涣散的神智获得了一丝清醒的刺激。
他挣扎着,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拖着那双依旧麻木剧痛、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腿,一点一点,如同最卑微的爬虫,朝着那向下延伸的、散发着更浓重铁锈与尘埃气息的黑暗阶梯入口挪去。
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骨骼深处传来的碎裂般的钝痛和肌肉撕裂的呻吟。汗水混合着残留的猩红液体和血污,在他爬行的路径上拖出一道肮脏而绝望的痕迹。
鸦十三静静地站在阶梯入口的阴影里,靛蓝的身影如同一个沉默的引魂幡。他看着沈墨轩如同蛆虫般艰难地蠕动过来,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
当沈墨轩终于爬到阶梯入口,冰冷的金属边缘硌着他伤痕累累的手臂时,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阴影中的鸦十三,嘶哑地问:“这…
鸦十三微微垂下眼帘,虚无的黑眸俯视着脚下如同烂泥般的少年,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冰冷如铁的字:
“万骨窟。你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