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叩门惊变(2/2)
喀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整个陶碗,连同碗底那点浑浊的水渍,在沈墨轩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瞬间被压缩、碾碎,化为了一小撮比面粉还要细腻的灰白色粉末!细碎的粉末簌簌落下,堆在墙角,如同一小撮不起眼的灰尘!
毁物无声!化实为齑!
沈墨轩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这已经不再是力量,而是对物质近乎法则层面的操控!在这个靛蓝身影面前,他刚刚磨利的那柄瓷刃,他视为依仗的小小武器,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脆弱!连一块粗陶都抵挡不住这无形之力的碾压!
来人平静地收回手,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他站在原地,再次环顾了一下变得“干净”了许多的破屋。目光最终,似乎不经意地,再次掠过了屋顶那个破洞的方向。
沈墨轩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那目光下颤抖!他几乎可以肯定,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那平静的目光下,隐藏着洞悉一切的漠然!
逃!必须逃!立刻!马上!
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爆发,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极致的恐惧!沈墨轩不再犹豫!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手脚猛地发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向上方那个狭窄的破洞钻去!
朽烂的茅草和断裂的椽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碎木屑和灰尘簌簌落下!他半个身子刚挤出洞口,冰冷的寒风和雪沫立刻扑面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下方那个靛蓝色的身影,终于动了。不再是隔空点指,而是极其随意地、仿佛只是轻轻挥袖驱赶蚊蝇般,朝着屋顶破洞的方向,随意地拂了一下衣袖。
动作轻柔,不带丝毫烟火气。
但沈墨轩却感觉一股沛然莫御、冰冷刺骨的恐怖力量,如同无形的滔天巨浪,瞬间从下方轰然涌至!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他耳边炸开!并非真实的声波,而是纯粹力量冲击带来的精神震荡!
他刚刚探出屋顶的身体,如同被一柄无形的万钧巨锤狠狠砸中!
“呃啊——!”
沈墨轩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嚎,整个人便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掀飞!身体不受控制地倒撞回去,狠狠砸向破屋另一端的墙壁!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重撞击声响起!
沈墨轩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狠狠砸在冰冷的泥墙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瞬间一片漆黑,金星乱冒!全身的骨骼仿佛在这一刻尽数碎裂!五脏六腑如同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搅动!肺部那刚刚缓解的隐痛瞬间化为撕裂般的剧痛!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猛地涌上!
噗——!
一大口鲜血无法抑制地狂喷而出!溅满了身前的地面和墙壁!这血,不再是暗红发黑带着脓块的污血,而是鲜红刺目、滚烫的新鲜血液!
剧痛!眩晕!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下来!
他如同被钉在墙上的标本,沿着粗糙的泥墙缓缓滑落,在冰冷的泥地上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怀中紧贴的三枚铜钱和深青布囊硌得生疼,那柄刚刚诞生的、被他寄予厚望的瓷刃,此刻紧贴着胸口,冰冷的触感却无法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而像是一块嘲笑他无能的墓碑。
他挣扎着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因剧痛和眩晕而模糊晃动。他看到那个靛蓝色的身影,依旧平静地站在门口的光带中,仿佛刚才那毁灭性的一拂袖,只是掸去了一粒尘埃。对方的目光,终于毫无遮拦地落在了他身上。
那目光,平静,漠然,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只在俯瞰一只濒死的蝼蚁。没有杀意,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或者…确认一件垃圾是否还有清理的必要。
沈墨轩的牙齿深深咬入下唇,鲜血混合着泥土的腥咸在口中弥漫。屈辱、恐惧、愤怒、绝望…种种情绪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想怒吼,想挣扎,想用手中的瓷刃刺向那个身影,哪怕只能划破对方的衣角!
但他做不到。
全身的骨头仿佛都碎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剧痛,连动一根手指都重若千钧。刚刚药力带来的那丝新生暖流和新锐的五感,在这绝对的力量碾压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薄冰,瞬间粉碎!他引以为傲的、刚刚磨利的瓷刃,此刻更像一个残酷的笑话。
“嗬…嗬…” 他只能发出破风箱般艰难、带着血沫的喘息,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维持着濒临溃散的意识。
来人似乎对他这顽强的生命力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兴趣。那漠然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他咳出的那口鲜红血液上多看了一眼,然后又扫过他因痛苦而扭曲、却依旧死死攥着怀中某物的右手(那里藏着瓷刃)。
终于,来人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脚,迈出了第二步。靛蓝色的粗布鞋底,无声地踏在冰冷污秽的泥地上,踩过沈墨轩刚刚喷出的那滩鲜红刺目的血迹边缘。那姿态,从容得如同在自家后花园散步,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沈墨轩的心尖上。
他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微不可闻,却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沈墨轩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距离在缩短。三丈…两丈…一丈…
沈墨轩甚至能看清对方直裰上靛蓝染料因多次浆洗而褪色的痕迹,看清那几处针脚细密、几乎与布料融为一体的干净补丁。对方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只有腰间随意系着一条同样洗得发白的麻布腰带。面容依旧模糊在光线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下颌的线条略显清瘦,肤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
越近,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就越发沉重,如同实质的铅块压在胸口,让沈墨轩本就艰难的呼吸更加滞涩,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来人停在了距离沈墨轩不到五尺的地方。居高临下,如同俯视尘埃。
他微微低下头,阴影终于离开了他的面部。
沈墨轩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张极其平凡、甚至可以说有些清秀文弱的脸。约莫三十许,眉骨平缓,鼻梁挺直,嘴唇薄而色淡。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眼睛。眼窝微陷,眼珠是近乎纯粹的黑色,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丝情绪,只有一片沉寂到极致的虚无。被这双眼睛注视着,沈墨轩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吸进去,冻结,然后碾碎!
“沈…墨…轩?” 来人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种奇特的温和感,如同初春微凉的溪水流过卵石,字正腔圆,是标准的汴梁官话。但这温和的声音,却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沈墨轩的耳膜,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确信,仿佛早已洞悉了他的一切。
沈墨轩心头剧震!对方知道他的名字!他强忍着翻涌的气血和眩晕,嘶哑地挤出几个字:“你…是谁?”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来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那双虚无的黑色眼眸,如同冰冷的探针,在他身上缓慢移动,从他被汗水、血污和污泥糊满的脸,到他因剧痛而蜷缩的身体,最后落在他死死护在胸前的右手上。
“身染肺痨,积重难返,寒毒入髓,生机几绝…” 来人平静地叙述着,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半个时辰前,却有一股霸道精纯的药力强行冲开淤塞,撕开病灶,排脓祛腐…虽手段酷烈,几近焚经毁脉,却…硬生生将你从鬼门关拽回半只脚。”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沈墨轩破烂的衣衫,落在他贴身藏着的深青色布囊位置。“‘小涅盘丹’…果然名不虚传。只是,给你用,暴殄天物了。”
沈墨轩如遭雷击!对方不仅知道他的名字,更对他的身体状况、刚刚经历的剧变、甚至那神秘药片的名称和效果都了如指掌!这感觉,如同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光天化日之下,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
“‘青蚨’的药,你也敢接?她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 来人继续说着,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像是嘲讽,又像是某种冰冷的告诫。“她给你药,不是救你,是拿你试药。试这‘小涅盘丹’对凡俗痨病的极限效力,试你…能否在焚经之痛下活下来。” 他微微停顿,那双虚无的黑眸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观察实验品般的兴味。“看来,你运气不错,命也够硬。”
青蚨!是那深青女子的名字或代号?试药?!沈墨轩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原来那根本不是救命仙丹,而是把他当成试验用的小白鼠!那撕心裂肺的痛苦,那濒临死亡的折磨…仅仅是为了验证药力?一股混杂着被愚弄的愤怒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墨轩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肺部火辣辣地疼。
来人终于将目光从沈墨轩身上移开,缓缓扫视了一下这间破败、污秽、此刻更添了几分血腥的陋室。他的视线在那罐污秽的半凝固桐油、散落的碎米麦粒、以及沈墨轩刚刚用来打磨瓷刃、涂抹了桐油阴干的那块厚麻布片上停留了片刻。
“挣扎求生,蝼蚁之志。” 他淡淡地评价了一句,听不出褒贬。然后,目光重新落回沈墨轩身上,那双虚无的黑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下来,变得愈发深不见底。
“交出‘青蚨’给你的东西,还有…你怀里那点硌手的小玩意儿。”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冰山下达命令般的冷酷。“然后,跟我走。”
跟我走!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狠狠劈在沈墨轩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