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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林夙的沉默(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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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试图用繁忙的公务麻痹自己,试图用身体的痛楚来掩盖心口的钝痛,却发现都是徒劳。那些精心构筑的堤坝,在外界那无声的喧嚣冲击下,正寸寸碎裂。

小卓子悄悄进来换茶,看见他对着污损的公文发呆,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默默换上了热茶,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当暮色渐沉,值房内彻底陷入昏暗,远处那象征性的乐声也早已停歇时,林夙才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梦魇中惊醒。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第一次伸手,将那厚重的窗帘拉开了一道缝隙。

窗外,宫灯次第亮起,将朱墙碧瓦染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尤其是长春宫的方向,灯火通明,与这边值房的冷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里,此刻应是红烛高照,锦帐春暖吧?

景琰他……此刻就在那里。在那个明艳动人的勋贵之女身边,履行着他作为帝王、作为丈夫的职责。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林夙的心脏,然后狠狠搅动。他猛地捂住嘴,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他弯下腰,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里衣。

这一次,咳出的鲜血不再是丝丝缕缕,而是染红了整个掌心。

“干爹!”小卓子听到动静冲进来,看到眼前景象,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林夙靠在小卓子身上,浑身脱力,眼前阵阵发黑。身体的剧痛与心口的荒凉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

原来,他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不在乎。

原来,他所谓的“理解”和“忠诚”,在这样赤裸裸的现实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

他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做那个躲在阴影里,为他照亮前路的影子。可当阳光真的要降临,他才发现,影子终将消散。

“药……”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小卓子连忙将一直温着的药端过来,喂到他嘴边。

林夙看也不看,仰头一饮而尽。那苦涩到极致的药汁滑过喉咙,反而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他推开药碗,用手背抹去唇边的药渍和血痕,眼神在短暂的涣散后,重新凝聚起一种令人心惊的、冰冷的平静。

“更衣。”他哑声道。

小卓子一愣:“干爹,您这是……”

“陛下纳妃,是宫中大喜。”林夙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司礼监作为内廷之首,岂能无人值守?我虽病体沉疴,亦当尽忠职守。”

他不要在这里,像一个被遗弃的怨妇般自怜自艾。

他要去司礼监的正堂。在那里,他依旧是那个权倾朝野、令人畏惧的掌印太监。在那里,他可以用无尽的公务和冰冷的权柄,来填补内心那骤然塌陷的巨大空洞。

当林夙换上象征着他身份的猩红蟒袍,出现在司礼监正堂时,所有当值的太监都吓了一跳。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没有丝毫血色,唯有那双眼睛,黑沉沉的,深不见底,透着一股近乎妖异的平静。

“参见督主!”众人慌忙跪倒行礼,心中惊疑不定。

林夙没有叫起,径直走到主位坐下。他的动作比平时缓慢,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各地报来的密函,都呈上来。”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

秉笔太监不敢怠慢,连忙将一叠整理好的文书恭敬地送上。

林夙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垂眸看了起来。值堂内鸦雀无声,只有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他看得极其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仿佛他刚刚从一场重病中恢复,急需处理积压的公务。

然而,只有紧挨着他伺候的小卓子能看到,他握着文书的手指,在微微颤抖。那过于挺直的背脊,也像是在强行支撑着某种即将崩溃的东西。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林夙处理了几份紧急公文,下达了几条指令,条理清晰,决策果决,与平日无异。

直到一名小太监匆匆入内,跪地禀报:“启禀督主,宫中传来消息,陛下……陛下今夜宿在长春宫慧妃娘娘处了。”

“哐当——”

林夙手边的茶杯被他的袖口带倒,摔在地上,碎裂开来。温热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袍角。

值堂内所有人的心都随着这声脆响猛地一揪,头垂得更低,大气不敢出。

林夙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片和蜿蜒的水渍,怔了片刻。随即,他抬起眼,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众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收拾干净。”他淡淡吩咐,声音平稳得可怕,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他重新拿起一份公文,目光落在字里行间,却许久未曾移动分毫。

那冰冷的、坚硬的权柄,此刻握在手中,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也填补不了心口那呼啸而过的冷风。

他以为可以用工作和权力麻痹自己,却发现这只是饮鸩止渴。每一个字眼,都可能触发联想;每一份来自宫中的消息,都像是钝刀割肉。

这一夜,司礼监正堂的灯火,亮至天明。

林夙端坐于主位之上,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机械地处理着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事务。他的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他的平静,比任何怒容都更让人恐惧。

而他那在官袍掩盖下日益沉重的病体,以及那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悄然蔓延的绝望,都预示着这强行支撑的平静,已然到了极限。

风暴,或许并非来自朝堂的攻讦,也非来自对手的阴谋,而是来自这具即将油尽灯枯的身体,和这颗在沉默中逐渐走向崩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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