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景琰的困境(2/2)
信的最后,林夙只写了一句话,字迹因虚弱而愈发显得支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罪奴残躯,不足为惜。陛下若需破局之刃,此物或可一用。如何处置,唯圣意独断。”
景琰握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他明白林夙的意思。林夙将他手中最锋利的武器之一,递到了他的面前。只要他将这些证据抛出,足以在朝堂上掀起一场针对永昌伯、甚至隐隐波及代王的巨大风波。这足以打破目前停滞的僵局,转移清流和勋贵们对新政的集中攻击,为他推行改革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然而,这样做的后果呢?
这等于他默认并接纳了林夙的“非常之法”,重新启用了这种酷烈而危险的手段。他将彻底站在清流舆论的对立面,坐实“宠信阉宦”、“滥用厂卫”的罪名。而且,此举必将引来永昌伯势力和代王的疯狂反扑,朝局可能瞬间从停滞陷入更大的动荡。
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他向林夙,向他一直试图摆脱的那种依赖和阴影,再次妥协了。
他看着那封信,仿佛能看到林夙在病榻上,一边咳着血,一边冷静地写下这些足以让人家破人亡的罪证时的模样。那种对自己性命的漠视,对敌人狠辣,以及对皇权近乎偏执的维护,都让景琰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
他需要这把刀,可他同样惧怕这把刀。
景琰独自在养心殿内踱步,烛火将他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射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手中的密信仿佛一块烙铁,烫得他手心发痛。
一方是停滞的朝局、举步维艰的新政、以及四面八方涌来的压力。他仿佛能听到帝国机器生锈的嘎吱声,能看到理想在现实中逐渐褪色。没有林夙,他寸步难行。这种认知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入他的自尊与帝王心术的核心。
另一方是启用林夙递来的“利器”所带来的巨大风险和非议。这不仅是饮鸩止渴,更是将他自己与林夙更深地捆绑在一起,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充满血腥与骂名的道路。他仿佛已经看到李阁老等清流痛心疾首的面容,听到天下士人的口诛笔伐。
是维持这虚伪的平静,任由新政夭折,皇权式微?
还是接过林夙递来的刀,斩开荆棘,哪怕双手沾满污血,身后骂名滚滚?
景琰的内心在剧烈地挣扎。他走到墙边,那里悬挂着一幅他年少时亲手绘制的《万里江山图》,笔墨间曾充满了励精图治的豪情与对清明政治的向往。如今再看,那壮丽山河却仿佛笼罩在一层灰暗的迷雾之中。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画上的墨迹,眼中充满了痛苦与迷茫。
“林夙……朕……究竟该拿你如何是好?”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知道,他必须尽快做出抉择。朝局的停滞不会永远持续下去,对手不会给他太多时间。
而在他看不见的宫墙之外,林夙府中,小卓子已经将那份整理好的、更为详尽的“要命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林夙的枕边。
林夙看了一眼那厚厚的卷宗,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异样的潮红。他闭上眼睛,嘴角那丝苦涩的弧度却愈发明显。
他知道,火种已经递出。
接下来,是点燃这沉寂的朝堂,还是在帝王的犹豫中彻底熄灭?
他已尽了人事。
剩下的,唯有等待那孤城之巅,帝王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