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听香堂(2/2)
随即,她将银针擦拭干净,以同样的手法刺向那块伪造的封蜡。
一息,两息,三息……
银针周围,僵硬的蜡块毫无反应,死气沉沉。
“伪造文书之人,模仿得了我沈家的印鉴,却模仿不了这陈化三年的时光。”沈流苏举针示众,声音清越如金石交击,“他不知此秘,用的是新蜜调制的蜡。形似,而神不似!”
就在众人被这神乎其技的验证手法彻底震慑住时,一个充满怒意的声音陡然炸响。
兵部侍郎霍然起身,手持象牙笏板,怒目圆睁:“香政司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调我兵部边军油布的气味档案!此乃军机,香政司越权查案,形同窥探国防!请陛下圣裁!”
这一声指控,如平地惊雷,瞬间将议题从“断案”引向了“谋逆”的边缘。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齐刷刷地看向沈流苏。
沈流苏却不见丝毫慌乱,仿佛这激烈的指控,也在她预料之中。
她转身,对阿念微微颔首。
阿念立刻会意,从身后展开一幅巨大的舆图,图上用朱砂密密麻麻地标注了许多红点。
“霍大人息怒。香政司所查,并非军机,而是贪腐。”沈流苏走到舆图前,玉指轻点,“崔氏旁支在过去十年间,经手七十三批运往北境的军用防寒油布。其中,有十九批在兵部卷宗上标注为‘意外损毁,就地焚烧’。”
她的手指划过图上一连串触目惊心的红点:“然而,这些‘被焚毁’的油布,实际上却被分批转运,流向了京畿各处的地下暗桩。昨夜袭击香史馆,意图盗走证物铜香炉的贼人,身上所遗留的布条,其松脂气味与油料配比,正与这第十三批‘销毁’物资完全吻合。”
她抬起眼,目光穿透黑暗,直视兵部侍郎:“每一块布,都带着它们自己的气味签名。而这些签名,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霍侍郎的脸由红转青,冷汗涔涔而下。
就在此时,一直端坐于御座之上、沉默如渊的萧玦,忽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生的威压,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若依你之法,朕寝殿所用诸香,是否也可查验过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帝王在下场!
他是在考验沈流苏,也是在向满朝文武表明一种态度!
沈流苏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平静地回答:“可。只需取陛下三年内所有用过的熏炉残灰,依序分离燃段,便可知晓其中是否有违禁添加,或被人动过手脚。”
她微微一顿,话锋陡转,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锋芒。
“但,臣请陛下明示:查,还是不查?”
这一问,如同一柄无形的剑,瞬间将所有压力抛回给了御座之上的君王。
查,意味着皇家的颜面可能受损,后宫的安宁将被彻底打破;不查,则意味着默许这种潜在的威胁,更是对他刚刚表现出的对“香证之法”的支持的动摇。
满殿寂静,落针可闻。
萧玦盯着那个立于光柱中,身形单薄却毫不退让的女子,良久,嘴角忽而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查。”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逾千钧。
“朕倒要看看,这宫里宫外,谁还敢动朕的香炉!”
一言既出,乾坤底定。
散堂之前,沈流苏拿出了最后一件证物。
那是一只密封的白瓷小瓶,里面盛着一小撮几乎看不见的灰白粉末。
“这是从兵部侍郎崔元衡的牢房地面,他换下的鞋履上扫取的鞋尘。”她将瓷瓶高高举起,让光线穿透瓶身,“经比对,其矿物构成,与兵部京郊那座为崔家烧制白玉陶土的私窑地下焦土层,完全吻合。”
她看着满朝文武惊愕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他本人虽未亲至焚毁证据的现场,但他最信任的那位管家,在案发前后,穿着同一双沾染了焦土的靴子,往返崔府与牢中三次。”
她将瓷瓶轻轻放入证物匣,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像是一记宣判的惊堂木。
“下次开堂,或许可以请崔大人亲自解释一下,为何他鞋底的尘土,会出现在数里之外、本应空无一物的焚毁坑底。”
阿念站在她身后,悄然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心中激荡不已。
从“闻出罪”,到“证出罪”,他们终于迈出了这决定性的一步!
就在听香堂厚重的石门即将关闭,将光明与黑暗重新隔绝的那一刻,一名内侍突然神色慌张地从门缝中挤了进来,直奔台前,甚至顾不上礼仪。
他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颤:“沈、沈首使!工部方才递上急报……正在收尾的香史馆工地,出、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