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破晓旌旗(1/2)
刘肖觉得自己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沉浮。意识像断裂的缆绳,时而将他拉回充斥着斑斓毒瘴和疯狂嘶吼的噩梦,时而又将他抛入一片唯有怀中“金籽”散发温暖光亮的虚无。那光,曾如此炽烈,驱散死亡,却也仿佛烧尽了他自身的柴薪。剧痛从脑海深处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每一次挣扎都像是要撕裂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温和却坚韧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浸润他干涸的识海。这力量带着生命的芬芳,与他耗尽的那颗“金籽”同源,却又更加细腻、更具疗愈性。它轻柔地抚平着狂暴能量冲刷后的创伤,修补着精神的裂痕。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片刻,才聚焦在苏湘云布满血丝却写满担忧的脸上。她正用一块沾湿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的额头,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太阳穴附近,那温和的力量正源自她的指尖——她动用了一丝自身温养的“金籽”粉末的本源力量,混合着草药,在为他梳理混乱的精神。
“你醒了…”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如释重负的哽咽。
“部队…怎么样了?”刘肖的声音虚弱得像呓语,他试图撑起身体,却被一阵眩晕击中,重重跌回临时铺就的草铺上。
“别动!”苏湘云按住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你精神力透支太严重,需要绝对静养!部队暂时安全,周政委和程营长他们在主持大局。”
刘肖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他们似乎在一个狭窄的山洞里,洞口被树枝巧妙遮掩,透进些许天光。洞内弥漫着草药和湿土的气息,几名重伤员躺在一旁,呼吸微弱但平稳,显然也接受了处理。岩山正蹲在洞口,警惕地观察着外面,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有剩余“金籽”样本的小匣子。
“我们…出来了?”刘肖问,脑海中最后记得的画面,是毒瘴合拢,以及楚材那阴鸷的眼神。
“出来了。”苏湘云点头,眼眶微红,“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是周政委和程营长带着大家,轮流背着你,才冲出那片鬼林子。赵队长他们断后,也摆脱了楚材的纠缠,不过…牺牲了七个好手。”
一天一夜!刘肖心中一震。他挣扎着再次想坐起来,这次动作缓慢了许多。“扶我起来…我要知道具体情况。”
苏湘云知道他性子,叹了口气,小心地搀扶他靠坐在洞壁。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但他强行凝聚着精神。
很快,周文、程铁军和赵立仁被唤了进来。三人的状态也都极其糟糕,周文脸色蜡黄,程铁军眼窝深陷,赵立仁虽然依旧沉默,但眼底的疲惫难以掩饰。
“老刘,感觉怎么样?”周文蹲下身,关切地问。
“死不了。”刘肖摆摆手,直接切入正题,“现在什么情况?我们在哪里?侯之担的追兵呢?”
周文深吸一口气,快速汇报:“我们现在在‘落魂坡’东南边缘,一个叫‘野猪岭’的地方,暂时甩开了追兵。但情况不容乐观。部队减员严重,能战斗的不足一千二百人,弹药平均每人不到十发,粮食…基本没了。伤员数量还在增加,药品…除了‘金籽’粉末,几乎耗尽。”
程铁军补充道:“侯之担的两个团已经完成合围,但似乎被‘落魂坡’的凶名所慑,暂时没有贸然进入,只是在外面拉网式封锁,想把我们困死。另外,王家烈从遵义方向又调了一个团过来,正在路上。”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弹尽粮绝,身陷重围。形势比在“落魂坡”时,似乎更加绝望。
“楚材呢?”刘肖看向赵立仁。
赵立仁声音低沉:“‘犁庭’小队损失了三人,暂时退去了,但我能感觉到,他们还在附近,像狼一样等着我们露出破绽。另外…”他顿了顿,“我们捕捉到一些零星的无线电信号,似乎…不止楚材一股势力在关注我们。信号源很模糊,无法定位,但给我的感觉…很冷,不像人。”
“观察者…”刘肖和周文几乎同时低语。这些高等存在,果然从未远离。
山洞内陷入一片死寂。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疲惫、伤痛、饥饿、以及对未知存在的恐惧,像一座座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一些干部眼中,甚至流露出了茫然和绝望。
刘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上眼睛。身体的虚弱和精神上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枷锁,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他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是灵魂。如果他垮了,这支历经千辛万苦、付出无数牺牲才走到这里的队伍,可能真的就散了。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洞内每一张憔悴而熟悉的脸庞,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绝望的力量:
“同志们,我们是从哪里来的?”
众人一愣。
“我们是从石壁寨的血火中冲出来的!是从野人沟的绝地里爬出来的!是踏着清水江的波涛、穿过那地下魔窟闯过来的!‘一线天’的枪声还没凉,‘落魂坡’的毒瘴也没能要了我们的命!”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金石般的铿锵:
“侯之担算什么?王家烈又算什么?我们在江西,打破过比这多十倍的‘围剿’!楚材?一条躲在暗处的毒蛇,只要我们团结一心,他就找不到下口的机会!‘观察者’?它们再神秘,也改变不了我们是红军,是一支有着坚定信仰、打不垮、拖不烂的铁军!”
他挣扎着,在苏湘云的搀扶下站起身,虽然脚步虚浮,但脊梁挺得笔直:
“我们是有点惨,没吃的,没子弹,伤员多。可我们什么时候不缺这些东西?我们从南昌城下走出来的时候,有什么?从井冈山突围的时候,又有什么?我们靠的不是武器弹药,靠的是这里!”他用力捶了捶自己的心口,“靠的是为穷人打天下的这颗心!靠的是身边可以托付生死的战友!”
“想想那些留在西岸的弟兄!想想野猪岭断后的一百六十七个英魂!想想在‘落魂坡’为了不拖累大家,自己走向毒瘴的同志!我们活着,不是为了在这里等死!我们是带着他们的希望,他们的未竟之志在往前走!每一步,都不能停!”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濒临崩溃的心防上。程铁军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凶悍的光芒。周文疲惫的脸上,也焕发出一种坚定的神采。赵立仁紧抿的嘴角,微微松动。
“粮食没了,山里有野菜,有野果!弹药没了,我们还有刺刀,有拳头!伤员是我们的兄弟,抬也要抬着走!侯之担想困死我们?做梦!他知道这黔北的山,哪条路通,哪条路不通吗?他不知道!但我们知道!枫树坪的乡亲给我们指了路,这黔北千千万万的穷苦人,都是我们的眼睛,都是我们的根基!”
刘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山洞的石壁,望向了远方:
“中央红军主力就在前面!遵义就在前面!我们多走一步,就离会师近一步!我们多坚持一天,革命的火种就多燃烧一天!同志们,咬紧牙关!把这最难的坎迈过去!等我们和主力会师,回过头看今天,这他娘的算什么?!”
“团长说得对!”程铁军猛地跳起来,挥舞着拳头,声音虽然沙哑却充满了力量,“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跟狗日的黔军拼了!就是死,也要死在往遵义的路上!”
“对!拼了!”
“不能对不起牺牲的弟兄!”
“跟着团长,打出去!”
求生的本能、对战友的责任、对信仰的忠诚,被刘肖这番话彻底点燃!低落的士气如同被注入强心剂,绝望的眼神重新被斗志取代。这支队伍的灵魂,在绝境中再次凝聚!
刘肖看着重新燃起斗志的部下,心中稍安。他看向周文和赵立仁:“老周,老赵,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侯之担以为我们已成瓮中之鳖,必然松懈。我的意见是,主动出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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