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灵异恐怖 > 我在上海有个女儿 > 第31章 青春不散场

第31章 青春不散场(2/2)

目录

一位身材瘦小、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老知青走上临时搭建的小舞台,拿过话筒,声音有些颤抖:“我……我叫刘建国,原来在七星泡农场。我给大家念一段我当年的日记吧,1975年,冬天,腊月二十八……”

他翻开一本塑料封皮已经开裂的日记本,用带着浓重上海口音的普通话,念了起来:

“……今天又是砍柴,手又冻裂了,血滴在雪地上,像梅花。晚上开批判会,心里很乱,想家,想妈妈做的排骨年糕。偷偷算了一下,还要在这里待多少天才能回家?算来算去,算不清了,只觉得绝望像外面的风雪一样,没有尽头……”

他的声音哽咽了,台下许多人也跟着抹眼泪。那段看不到希望的岁月,那种被连根拔起、抛掷于苦寒之地的迷茫与痛苦,再次清晰地浮现在每个人眼前。

接着,一位穿着红色毛衣、身材微胖的大姐抢过话筒,声音洪亮:“哭什么哭!老娘们儿家家的!我来说点高兴的!”她是当年有名的“铁姑娘”,她眉飞色舞地讲起如何跟男知青比赛掰苞米,如何偷偷下河摸鱼改善伙食,如何在冬天的热炕头上,一群年轻人挤在一起,偷听邓丽君的“靡靡之音”……她的话语充满了生命的韧性和苦中作乐的豪情,引得台下阵阵笑声和掌声。忆苦,更要思甜,哪怕那“甜”是如此稀薄,却也是黑暗中支撑他们走下去的微光。

有人开始唱歌。先是合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我们走在大路上》那些带有鲜明时代印记的歌曲,歌声整齐却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后来,不知是谁起头,唱起了那时在知青中偷偷流传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红河谷》,歌声变得低沉、舒缓,充满了青春的忧伤和朦胧的憧憬。再后来,有人唱起了《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这首八十年代流行的、充满希望的歌曲,让许多人都跟着唱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对已逝青春的追忆和对彼此未来的祝福。

肖霄没有上台发言,他和苏晨坐在一起,静静地听着,看着。他看到当年那个因为想家而每晚哭鼻子的“小豆芽”,如今已经成了沉稳的中年人;看到那个曾经发誓要“扎根边疆一辈子”的激进分子,如今正和周围的人热烈讨论着股票行情;看到那个因为家庭成分不好而一直抬不起头的女知青,如今儿孙满堂,脸上带着满足和平静。他也看到了不少空着的座位,那是永远留在了黑土地上的战友,比如李红梅。每一次回忆触及到此,他的心都会微微一紧,苏晨似乎有所感应,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王大锤端着一杯白酒,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重重地坐在肖霄旁边,眼圈通红:“霄哥,妈的,这心里……真他娘的不是滋味!想想当年,再看看现在……好多人都找不到了,没了……”他说着,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肖霄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聚会的高潮,是一场自发形成的、笨拙却充满感情的交谊舞。饭店的工作人员播放起了《蓝色多瑙河》的旋律。起初,只有几对曾经在知青点就偷偷相恋、最终修成正果的夫妻走入舞池,他们的舞步早已生疏,却紧紧相拥,脸上带着羞涩而幸福的笑容。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不管会不会跳,都拉着曾经的战友、或者仅仅是就近的人,随着音乐缓缓摇摆。没有人在意舞步是否标准,灯光是否绚丽,他们只是在音乐中,重温着那份早已远去的、属于青春的悸动与温度。

肖霄也向苏晨伸出了手。苏晨微微一愣,随即微笑着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他们相拥着,步入舞池。肖霄的舞步依旧带着些商海沉浮历练出的沉稳主导,苏晨则温顺地跟随。他们不再年轻,身材也不再轻盈,但此刻,在悠扬的乐曲和周围同样不再年轻的人群中,他们的舞步却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和谐与圆满。他们跳的不是舞,是流逝的岁月,是坚守的爱情,是与自己、与过去、与一代人集体记忆的和解。

聚会持续了将近四个小时,才在《友谊地久天长》的大合唱中,依依不舍地落下帷幕。人们互相留下更新的电话号码和住址,约定着下次再聚,尽管谁都知道,下一次不知是何年何月,有些人,也许就是最后一面。

走出饭店,外面华灯璀璨,车水马龙,现代化的都市景象与刚才那个充满怀旧气息的会场形成了强烈的时空对比。肖霄和苏晨没有立刻坐车,而是沿着湿润的街道慢慢走着。

“都老了啊。”苏晨轻声感叹,挽紧了肖霄的胳膊。

“嗯。”肖霄应了一声,望着远处霓虹闪烁的陆家嘴,“但有些东西,好像从来没变过。”

他指的是那份在特殊年代里结下的、超越世俗利益的战友情,指的是那段无论好坏都已融入血脉的青春记忆。

这次大型聚会,像一次彻底的情感宣泄和精神洗礼。它让这群渐渐老去的知青们,在忆苦思甜、哭笑交织中,重新审视了那段历史对个人命运的塑造,也感受到了集体记忆带来的温暖与力量。它不仅仅是一场怀旧,更是一次与青春的和解,一次面向未来、珍惜当下的集体宣言。青春已然散场,但那份共同走过的岁月淬炼出的情谊与坚韧,却从未真正离去,它将伴随他们,走向人生的下一个里程。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