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新客的表现(2/2)
攉完汤,丧家的路祭开始了。最先入祭的当然是孝子。对于死去的梅账房来说,一生引以为豪的除了培养出一个女先生之外,就是两个孝顺的儿子了。两个儿子没有继承梅账房精打细算的头脑,一个当了船老大,一个做了泥瓦工,这也是梅账房把一切希望寄托于最小的女儿身上的主要原因。梅兰确实也没辜负梅账房的期望,没让梅账房操什么心,一路走下去,无风无火地读到师范,并在敏河轰动一时,传为佳话。用梅账房的话说,两个不成器的东西,虽然不是读书的料,但对待梅账房却是恭敬有加,孝顺亦有余,也算是给了梅账房些许安慰。梅账房幸福的同时不无遗憾地自谦,唉,祖坟上没那棵蒿子么。
大孝子二孝子跪在灵棚前,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历经父亲初逝时的大悲大恸,此时的他们已经没有多少眼泪可流,悲伤的程度亦是削减了几分,也都从心里接受了父亲逝去这个事实,是以,他们的行动具备了一种虔诚的仪式感:一叩首,起身传香,下去,再叩首,再起身传香….
梅账房两个儿子的孝顺为自己获得好名声的同时,也得到了了实实在在的实惠,那就是他们的哀棍子超乎他们想象的可手。遇有不孝的子孙,逝者的近门本家总是怀着报复的心理,在给孝子砍制哀棍子的时候总是拣粗的选,有的甚至两搾粗,一个手根本拿不起来,只能抱着,就是能拿起的,一会就累得不撑,一个丧事办完,歇十天半月的大有人在。由于孝子没有选择的权利,砍来的哀棍子只能犟捏着鼻子,按照排行依次拿下去。看热闹的乡邻也以此判断一个人孝顺与否。
孝子路祭完毕,呜呜哭着,长长的孝绳拖拉着,绳梢缠着细碎的麦瓤。进了棺屋,男孝子在东,女孝子在西,分列棺材两旁,哀棍子靠着棺材,行使着一个孝子的本分---陪哭。此时的他们不宜抛头露面,一应事务也由老执们操办,卡眼的帽子及耳朵上的棉花球的寓意也是遮住眼睛堵住耳朵的意思。
孝子路祭完毕,轮到大客上场了,早已候在一边的永昶在喇叭号子吹奏的哀乐里,一脸肃穆地跪到了供桌前,一板一眼地行着九叩的大礼。一俟跪在草包上,永昶先前的紧张立马被一种肃穆的悲伤替代,梅账房的画像立在供桌的上方,跟永昶见到的差别很大,看样子是画师故意为之。
梅家的诸多亲戚朋友及街坊邻居,见证了梅家的新姑爷是怎样一脸哀戚地叩首传香,那姿势老道得像是多年的老客。敏河的习俗,历来有闹新女婿的传统,三个头磕罢,人群里伸出一只手把永昶的白帽子拽到一边去了。人群一阵哈哈笑,等着看永昶的应对。永昶知道,这个时候可不能对着干,自己越是上劲,他们越是开心,看热闹不正是图的开心么。永昶笔直跪着,很自然地扶正了帽子,伸手接过传过来的香。先前那只手看没达到他要的效果,又一下子把永昶的孝帽子拽到一边,蒙住了永昶的一只眼。人群又一阵笑,心照不宣的。还有人说,真会捣。永昶还是一如往常,伸手扶正了帽子,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
每逢丧事,总有调皮的远房妻侄捉弄叫姑父的人,目的就一个,勒索他们出钱,买一些吃食,热闹热闹而已。有经验的大客知道会有一劫,装钱的时候就犯了算计,一般少装,甚至不装,无非落一个抠门的名声,反正钱不吃亏就行。遇到这样的姑父,当妻侄的也没好招,只能想着法子捉弄对方,谁让他抠门来。
当永昶路祭的笑话传给苗褚氏时,她和嫂子笑了好一会。嫂子止住笑,捂着胸口说,你不知道,梅家的几个远房侄子,把永昶的孝帽子藏了起来,他们想勒索永昶掏钱,他们买烟抽,买零嘴,他们以为永昶得找他们要帽子,最后掏钱,谁知道永昶根本不吃那套,装作没事人一样,板着脸,空着头祭拜,敏河的人哪见过这样的新客啊,都笑得打扑噜。
苗褚氏想象着永昶祭拜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这个孩子,总是不按常理,要钱就给呗,还能花几个钱,无非闹一闹,你说他这个新客不闹还能闹谁。
永昶路祭完,在一阵哄笑声中,拍着膝盖的土从灵棚的另一侧走出。看热闹的人不得不承认,梅家的这个新客,褚大户的外甥,对于礼节还是拿捏得恰到好处。人群里有人把孝帽子扔给永昶,永昶接过,板板正正地戴在了头上,冲扔帽子的人说,走,跟我买吃头去。人群一阵嘈杂,没想到这个新客主动提出来买东西,先前永昶抠门的印象瞬间被扭转过来。当永昶油盐不进,本着一张年轻的脸有模有样地跪着传香,而毫不在意自己头上没有孝帽子时,围观的人就议论开了,这个传说中土财主家的新客是不是就此打算不要自己的帽子,而不肯掏一分钱买东西吃。有人暗暗咂舌,越是有钱人越抠门,怪不得有钱,都是省吃俭用攒下的,梅账房这个可抠门的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