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思沅之火葬场(四)(1/2)
陆振华也进来了。他站在床边,看着女儿,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这个在董事会上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
许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得可怕:“思沅,爸爸……爸爸对不起你。”
他想起陆思沅宣布病情那天,自己不耐烦的表情;想起她割腕后,自己说的“陆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想起这一个多月,自己忙着薇薇的画展和拍卖会,甚至没打过一个电话关心她在哪里。
“爸爸不是个好父亲。”他继续说,“爸爸以为给你物质就够了,以为你回到陆家就该知足。爸爸忘了,你要的不是钱,是爱,是信任,是家人……”
他蹲下来,握住女儿另一只手:“如果你能听见,求你醒过来。爸爸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对你,一定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一定把你当成最珍贵的宝贝。”
“给爸爸一个机会,思沅……求你了……”
监护仪上的数字突然开始波动。心率加快,血压上升。
“病人有反应!”护士喊道。
陆明轩立刻冲进来:“思沅?思沅你听得见吗?”
陆思沅的眼睫毛颤了颤,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她的眼神涣散,没有焦点,但确实睁开了。
“思沅!”周雅琴惊喜地喊道,“你醒了!妈妈在这里!”
陆思沅的目光慢慢移动,掠过母亲,掠过父亲,最后落在陆明轩脸上。她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气音。
陆明轩俯下身,把耳朵凑到她唇边。
“哥……”她气若游丝,“疼……”
陆明轩的心脏像被狠狠攥住。他转头对护士说:“加大止痛泵剂量!快!”
护士调整了药物。陆思沅的眉头稍稍舒展,但呼吸依然微弱。
“思沅,爸爸妈妈来了。”陆明轩轻声说,“他们来看你了。”
陆思沅的目光又转向父母。她看着他们,眼神平静,没有怨恨,也没有期待,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
“不……要……”她艰难地说,“哭……”
周雅琴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陆振华紧紧握住女儿的手,眼泪无声滑落。
“薇薇……”陆思沅又说。
“姐姐,我在这里!”陆薇薇赶紧凑过来,脸上满是泪水。
陆思沅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不……怪你……”
陆薇薇的眼泪决堤:“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我不该抢走你的爸爸妈妈……我不该享受本该属于你的一切……对不起……”
陆思沅的嘴角似乎动了动,像是想笑,但没有力气。她的目光又回到陆明轩脸上。
“雪山……”她吐出两个字。
陆明轩点头:“我知道。等你好了,哥哥带你去雪山。”
陆思沅摇摇头,眼神里有一丝祈求。
陆明轩明白了。她要的不是“等你好了”,而是现在。
他看向父母,又看向医生。医生轻轻摇头,用口型说:“时间不多了。”
陆明轩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决绝。
“好。”他对妹妹说,“哥哥答应你。”
他转向父母:“爸,妈,思沅想去雪山看看。现在。”
“可是她的身体……”周雅琴哭着说。
“没有可是。”陆明轩打断她,“这是她最后的心愿。”
陆振华看着女儿平静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点点头:“好,我们去雪山。”
医生想阻止,但看到家属的眼神,最终叹了口气:“我安排救护车,带上急救设备和氧气。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半小时后,陆思沅被转移到救护车上,带着呼吸机和监测仪,由一名医生和两名护士陪同。陆家四口人挤在狭小的车厢里,围在她身边。
天快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救护车驶出县城,向着雪山方向开去。
陆思沅一直醒着,眼睛望着窗外。随着海拔升高,雪山越来越近,巨大的山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山顶的积雪反射着第一缕阳光,金光灿灿,圣洁得不可方物。
“美……”她轻轻说。
周雅琴握住她的手:“思沅,妈妈在,不怕。”
陆思沅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母亲脸上。她看了很久,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轻轻回握了一下母亲的手。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周雅琴瞬间崩溃,哭得几乎晕厥。
救护车停在一处观景平台。医生检查了陆思沅的情况,摇摇头:“不能再往前了。”
陆明轩点点头,看向父母:“我们抬她出去看看。”
四个人小心翼翼地抬起病床,将陆思沅连同呼吸机和监测仪一起抬到观景平台。清晨的高原寒风刺骨,但他们顾不上冷,只是围在女儿身边。
雪山近在眼前,仿佛伸手可及。晨光给雪峰镀上金边,云海在山腰翻涌,整个世界宁静而庄严。
陆思沅看着雪山,眼睛亮了起来。那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光芒,像是朝圣者终于抵达圣地。
她抬起手,指向雪山,嘴唇动了动。
陆明轩俯身去听。
“回家……”她轻声说。
然后,她的手垂了下来。
监测仪上,心跳轨迹变成了一条直线。
长而刺耳的蜂鸣声,响彻在雪山脚下。
“思沅!”周雅琴撕心裂肺地喊道。
陆振华跪倒在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
陆薇薇瘫软在地,呆呆地看着姐姐安详的侧脸。
陆明轩没有哭。他轻轻合上妹妹的眼睛,在她额头上印下最后一个吻。
“睡吧,思沅。”他轻声说,“哥哥送你回家。”
晨光完全照亮了雪山,金光照在陆思沅苍白的脸上,给她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晕。她嘴角似乎带着一丝微笑,像是在说:终于,解脱了。
远处传来寺庙的钟声,悠长,空灵,像是在为这个年轻的生命送行。
雪山沉默,云海翻涌。
一个女儿回家了。
以最决绝,最惨烈的方式。
而留下的,是四个破碎的灵魂。
和一场永远无法结束的忏悔。
第十一章 火葬场
陆思沅的葬礼很简单,简单到近乎简陋。
没有追悼会,没有宾客,没有花圈挽联。只有陆家四口,和一个小小的骨灰盒。陆明轩遵守了妹妹的遗愿,将她的骨灰撒在了雪山下。风扬起骨灰,飘向雪山,像是最后的拥抱。
撒完骨灰,四个人站在雪山下,久久无言。
周雅琴抱着女儿生前穿过的外套,那是陆思沅从陆家带走的唯一一件衣服——一件普通的白色羽绒服,不是什么名牌,但她一直穿着。
“她走的时候……冷不冷?”周雅琴喃喃道。
没有人回答。
陆振华看着雪山,突然说:“我梦见她了。”
三个人看向他。
“昨晚,我梦见她小时候,三四岁的样子,穿着粉色裙子,在花园里追蝴蝶。”陆振华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她回头对我笑,喊‘爸爸,来抓我呀’。我走过去,想抱她,她就跑开了,越跑越远,最后消失在光里。”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追不上她。永远追不上了。”
周雅琴的眼泪又掉下来。
陆薇薇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自从陆思沅去世后,她就很少说话,像是失去了语言能力。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撕掉了所有画作,包括那幅拍了三百八十万的《家的温度》。
“那幅画,我烧了。”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我不配画那个主题。”
陆明轩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他手里握着一个小海螺,是陆思沅在青海时捡的。海螺很普通,但他握得很紧,指节都泛白了。
“回家吧。”许久,陆振华说。
四个人转身离开。雪山在他们身后沉默伫立,像一座巨大的墓碑。
回到北京后,陆家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没有人提陆思沅,但每个人都活在她的阴影里。
周雅琴把陆思沅的房间保持原样,每天进去打扫,整理床铺,仿佛女儿还会回来。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坐在女儿房间里,摸着那些陆思沅几乎没碰过的东西——昂贵的护肤品,名牌衣服,珠宝首饰。
“她一件都没带走。”周雅琴对丈夫说,“她是不是……从来没把这里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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