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沙尔曼篇－1－地脉之子（2/2）

他环顾四周，找到了一种叶片肥厚、边缘带有锯齿的紫色植物——“凝痂草”。他摘下几片叶子，用爪子小心地碾碎，墨绿色的汁液带着一股刺鼻的草药味流淌出来。他再次伸手，这次，他将碾碎的草药敷在幼崽的伤腿上。幼崽因为突如其来的冰凉和刺痛挣扎了一下，但沙尔曼用另一只手掌轻轻按住了它没有受伤的身体，那力量恰到好处，既让它无法挣脱，又不会造成任何额外的伤害。

他用一种柔韧的藤蔓熟练地将草药固定好，然后，他做了一件更不寻常的事。他将那只覆盖着白色纹路的、宽厚的手掌，完全覆盖在幼崽受伤的后腿上方，没有接触，只是悬停。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渐渐地，他胸前和手臂上的白色纹路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的、乳白色的光晕，仿佛内部有温暖的液体在流动。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凝滞了，地底深处传来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流，从他与大地接触的脚底涌入，顺着体内的通道，汇聚到掌心，再如同最细腻的雨丝，洒落在幼崽的伤处。

这不是治疗魔法，这是地脉能量的引导与运用，是守护者最基本的能力。他们无法起死回生，但能加速自然的愈合过程，安抚痛苦的生命。

几分钟后，沙尔曼移开手掌，光晕褪去。幼崽腿上的肿胀似乎消退了一些，它不再呜咽，只是用湿漉漉的鼻子小心地蹭了蹭沙尔曼那根堪比它整个脑袋粗的手指。

沙尔曼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他黄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满足。他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起岩蹄兽幼崽，把它放到一处更干燥、更隐蔽的岩石凹陷里，旁边就有新鲜的嫩草。他低沉地咕噜了一声，像是告别，然后转身，继续他巡视的旅程。阳光此刻已经完全铺满了山谷，将他肥胖却如山岳般雄伟的背影拉得很长。他行走在光与影的交界处，脚步声沉闷而坚定，像极了圣山自身缓慢而有力的心跳。

这就是沙尔曼的童年日常。没有玩伴，他的同伴是沉默的群山，是流淌的风，是那些依赖圣山生存的万千生灵。他学会了观察云层的厚度预判天气，通过土壤的湿度判断地脉的活跃程度，能从野兽的足迹读出它们的故事。他的力量，在旁人看来足以开山裂石，但他最常使用的，却是为冻僵的“晶翼鸟”提供温暖的庇护，为在暴风雨中迷途的“苔原象”指引方向，或者像今天这样，治愈一个微不足道的创伤。

他曾不止一次，在亚拉星狂暴的冬季风雪中，独自坐在暴露的山脊上，用自己宽厚的背脊和升腾着微弱热气的庞大身躯，为身后洞穴里一窝窝畏寒的小兽阻挡如刀般的寒风。雪花落在他粗糙的皮肤上，覆盖了他头顶的尖刺和弯曲的牛角，他像真的变成了一座雪山。当风雪停歇，朝阳初升，那些小兽们小心翼翼地钻出来，亲昵地蹭着他冰冷的外皮时，他内心涌起的暖流和满足，远胜任何语言描述的奖赏。

族中的长老，一位名叫墨尔特、皮肤如同老树皮、白色纹路几乎覆盖了整个背部的长者，曾用枯枝般的手拍着他的肩膀，声音沙哑地说：“沙尔曼，我的孩子，记住，力量的真谛在于守护与奉献。圣山给予我们承载地脉的能力，不是让我们凌驾于众生，而是让我们成为它的一部分，去庇护所有依附于此的生命。守护者，当永葆内心的圣洁，如同山巅未经污染的积雪。”

沙尔曼将这句话刻在了心里，深信不疑。他相信世界就是这样非黑即白，守护者生来就是为了奉献，为了成为弱者依靠的屏障。他性格憨直，不擅也不喜那些复杂的机巧和言辞，他的世界由岩石的坚定、风的自由和生命的韧性构成。他如同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亚拉星圣山的一部分——沉默、坚韧、值得绝对信赖，并且，从未怀疑过自身存在的意义，就如同山脉从不怀疑自身的重量。

直到很久以后，当星际战舰的阴影遮蔽了亚拉星的天空，当“更强大的守护力量”带着冰冷的诱惑降临，他这份纯粹的信念，才开始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但在此刻，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巡视完地脉节点、确认一切安好的沙尔曼，只是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圣山深处那片他最喜欢的、能俯瞰整个繁花谷地的悬崖，准备在那里进行午间的冥想。他巨大的影子投在开满不知名小花的草地上，安稳得如同大地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