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信念(二)(1/2)
四婶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是明确的。吃饭时,她会盯着牛佳琪手里的碗,念叨着:“这米缸下去得可真快,今年打的粮食怕是不够吃到开春。”洗衣时,她会指着牛佳琪换下的衣服说:“这水是不要钱,可要人挑回来呀,肥皂也费呀。”
牛佳琪默默地听着。第二天,她起得比谁都早,抢着去挑水。那对与她身高极不相称的水桶,压得她稚嫩的肩膀生疼,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冰凉的井水时常溅出来,打湿她的裤腿。她更用力地扫地、喂猪、收拾碗筷,给四叔家的儿子和女儿洗衣服,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的、只干活不说话的影子。
可是这些都还没有什么,最难熬的还是冬天,四叔家的孩子哪怕是旧的棉衣棉裤,总还是有的。而她连旧的都没有,十几岁的孩子正在长身体,去年的衣服到了今年就已经短了一大截。奶奶只能在去年的衣服上接上一截上去,可是因为每年找到的布料都不一样,这让她的衣服显得格外怪异。
她家的那几亩地,由四叔“代为耕种”了。没有人来征求她的意见,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收获的季节,金黄的麦子被一车车拉进四叔家的院子,她只能站在田埂上,看着那片曾经与父母一同劳作的土地,如今生长着与她无关的庄稼。
她依旧去镇上的中学读书,学校成了她唯一的避难所。尽管“疯子的女儿”、“孤儿”这些标签像无形的墙壁,将她与其他同学隔开,没有人愿意和她同桌,课间时她也总是独自一人,但至少在这里,她暂时不用看四婶的脸色,不用听那些指桑骂槐的话。
只有在捧着书本的时候,她才能暂时忘记灶台边母亲冰冷的身体,忘记田埂上四叔审视的目光,忘记夜里奶奶无休止的叹息。书本是她对抗无边黑暗的唯一武器,也是她维持摇摇欲坠的自尊的最后基石。
初中毕业那天,她拿着那张薄薄的、盖着红色印章的毕业证,心里没有一丝喜悦,只有更深的茫然。她站在校门口,看着同学们被父母接走,欢声笑语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和手里那张轻飘飘的纸。
晚饭时,四婶扒拉着碗里的饭粒,开了口,声音不高:“琪琪也毕业了,算是大人了。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啥用?认得几个字,会算个账就行了。我看前村赵家那小子就不错,人老实,家里也……”
奶奶沉默地吃着饭,没有作声。四叔抬起眼皮看了牛佳琪一眼,含糊地“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
牛佳琪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碗里的稀饭映出她苍白而模糊的脸。她明白了,她在家族内部的“缓刑”结束了。她的命运被清晰地摆上了台面——像一件等待估价的物品,被评估,然后被交换出去,用她的婚姻,为这个收留她的家庭换来最后一笔“回报”。
就在这时,村里有几个年纪稍长的姑娘相约着年后要去古城打工。这个消息像一道微弱的光,穿透了浓密的黑暗。牛佳琪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在一天晚上,趁着四叔心情似乎不错,低声说:“四叔,四婶,我……我想跟红姐她们一起去古城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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