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国母本色(2/2)
择澜噤声,不敢再言。
而彼时,宜修已回了景仁宫,正对着菱花镜卸珠钗。鎏金点翠的步摇从发间抽离时,鬓边碎发轻轻晃了晃,镜中那张脸依旧雍容,只是方才在果亲王府染上的几分“悲戚”,早被眼底的沉静压得没了踪影。剪秋上前接了首饰,指尖都不敢多碰,低声禀道:“娘娘,果亲王府那边都妥了,御赐的牌位、甘露寺求来的烛台,都按您的意思递到隐福晋手里。随行的宫女回来都说,您今日的礼数周全得挑不出错,方才皇上身边的小太监还来报,说皇上夸您贤惠端方,最有国母的样子。”
宜修听着,嘴角牵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那笑意浅浅浮在唇上,却没往眼底去半分。她端过一旁温着的参茶,茶盏沿轻轻蹭了蹭下唇,眸光沉得像深潭:“哀莫大于心死。玉隐那丫头再要强,如今也是个没了夫君的孀妇;元澈才多大,连笔都握不稳,哪里懂什么权柄。只要她们娘俩困在悲痛里,就永远成不了气候,翻不出什么浪来。”
她指尖摩挲着茶盏冰凉的瓷壁,转着圈儿,语气里满是稳操胜券的笃定:“我今日去那一趟,哪里是去抚慰?不过是去‘定局’罢了。要让宗室看见,让六宫看见,让天下人都看见——就算果亲王从前跟本宫不是一条心,就算他的身后事牵连多,我宜修是中宫,依旧能宽仁待他的家眷,依旧是这紫禁城里最仁慈、最公正的主母。”
剪秋在旁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句:“娘娘高见。只是方才您特意提那甘露寺的烛台,隐福晋怕是心里不会好受,万一她记恨上咱们……”
“她怕不怕,与我有什么相干?再说她也得有那个胆子才好”宜修不动颜色地打断她,语气陡然冷了些,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锐光,快得像针尖,“顺水推舟的事,谁不会做?送些慰问、演场戏,既能让皇上欢心,又能稳住果亲王府,这般划算的事,我为何不做?”
她放下茶盏,缓缓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飘着的细雪,身姿挺得笔直,雍容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宫是大清国母,不必拘着那些儿女情长的小事。姐姐当年何等风光,人人都赞她温婉贤淑,可那又怎么样?她早死了多少年,不过是个活在皇上回忆里的影子。”
宜修转过身,眼底翻涌着压了半辈子的不甘,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本宫偏要借着这些事,一点点把她从皇上心里的神坛上拉下来!要让所有人都看清,能撑起这后宫、能稳住这大局的,从来不是那个活在传说里的纯元,是本宫——乌拉那拉·宜修!”
镜前的烛火轻轻跳了跳,光落在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就像她这一辈子,用温婉贤淑的壳,裹着一颗从来没停下算计的野心。
深秋寒雨如刃,斜斜割过紫禁城的天空,将景仁宫的朱墙碧瓦浸得一片凄迷。雨水顺着鎏金檐角急坠,在青石板上绽开万千寒花,溅起的水花又打湿了阶前那丛凤穿牡丹——名种的花早已谢了大半,只剩几片残瓣黏在枝头,被雨水泡得发蔫,像极了被揉皱的锦缎。
庭院里的女贞树落尽了新叶,光秃秃的枝桠斜斜指向铅灰色的天,雨滴砸在枝干上,发出细碎的“嗒嗒”声。东侧的小水榭蒙着一层薄灰,雕花阑干上的朱漆被雨水冲得斑驳,榭下的池水泛着浑浊的涟漪,连从前浮在水面的残荷,都沉得没了踪影。
风裹着雨丝钻进窗缝,吹得殿内烛火轻轻摇晃,将墙上悬着的字画映得忽明忽暗,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潮湿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像这深宫岁月里,永远散不去的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