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千万孤独(1/2)
竹息躬身退至廊下,垂首的瞬间,余光仍能捕捉到太后阖目时紧蹙的眉峰。那张布满沟壑的脸,每一道纹路里都嵌着疲惫,可眼睫微动间,那抹洞察人心的清明却未减分毫。她陡然彻悟,太后哪是糊涂,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护宜修,表面是顾念乌拉那拉氏的血脉根苗,实则是要守住乌雅氏在后宫乃至朝堂的立足根本——宜修是中宫,是乌雅氏联结皇权的纽带,这根纽带断不得。可这份刻意的偏护,早已成了一道无形的冰墙,将皇帝心底最后一点母子温情,冻得寸寸碎裂。
养心殿的夜,是泼了墨的沉,是结了冰的寒。殿门闭得严实,窗缝里钻进来的冬风裹着细碎的雪粒子,“沙沙”地啃噬着窗纸。那声响极轻,在这万籁俱寂的宫里,却听得格外清晰,像暗处无数双眼睛的眨动,又像谁压在喉咙里的无声叹息,搅得人心头发沉。
皇帝拢了拢肩头的貂裘,那是上等的玄狐皮,毛锋浓密柔软,本该将寒意隔得寸寸不剩,可骨髓里渗出来的凉,却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钻,连指尖都冻得发僵。御案上的奏折堆得如小山,边角被烛火熏得微微发焦,烛芯“噼啪”爆了个火星,在穿堂风里明明灭灭,将他的影子投在金砖地面上——那影子又瘦又长,贴在冰冷的砖上,连一丝暖意都留不住,反倒衬得殿内更空旷了。
他抬手按揉眉心,指腹触到的皮肤凉得像块寒玉。目光扫过案角那盏参茶,茶盏外壁凝着的水珠早已干透,杯底的茶叶沉得死死的,连半点热气的痕迹都没了。恍惚间,孝懿仁皇后的身影竟从烛火的光晕里浮了出来:那时的长春宫,炭火烧得旺,养母总披着件月白披风,手里端着描金茶盏,脚步轻得像片云,将温热的姜枣茶递到他手里,声音软和得能化了这冬夜的寒:“皇儿,熬得久了伤神,喝口茶暖暖。” 那时的烛火是暖的,茶气是甜的,连空气里都飘着踏实的暖意。
可如今——他喉结重重滚了滚,眼底的光暗了下去,掠过一丝化不开的涩意。亲母太后心里装着十四弟的前程,装着宜修的后位,装着乌雅氏的门楣,甚至还藏着隆科多那点不能言说的旧情,唯独没有他这个皇帝的难处;中宫宜修端着端庄的架子,眼底却全是算计,连跟了多年的嬷嬷都能拿来做构陷他人的棋子,这后宫里,竟找不出半分不掺杂质的真心。殿外静得可怕,连雪粒子落在瓦上的声响都没有,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在空荡的殿里轻轻回荡,更显孤清。
“朕是帝王啊……” 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呵出的白气,刚撞在空荡荡的殿壁上,就碎成了无数片,落得满地无奈。他掌着天下最沉的权柄,辖制着万方疆域,可身边最亲近的人,竟没有一个能让他全然信任;他想护江山安稳,却要在太后的“顾亲”与朝堂的“制衡”间走钢丝——太后护宜修,何尝不是为了给乌雅氏留后路,可这后路,却要他用皇权的威信去填。连对养母的这点思念,都只能藏在这深夜无人时,不敢露半分痕迹——怕被人说成“念旧忘亲”,更怕触了太后的逆鳞。这帝王的尊荣,原是座用孤独砌成的囚笼,他困在里面,连喘息都带着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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