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骨醉(2/2)
祺贵人这才点点头,却还是一脸茫然:“所以甄嬛复宠后,便用‘人彘’的故事报复她?可娘娘今日跟我说这些,是……”她实在想不明白,皇后为何要跟自己提这些陈年旧事。
剪秋站在一旁,见祺贵人这副懵懂模样,心底暗暗叹气——皇后早说过,祺贵人空有一张美艳的脸,脑子却像块榆木,如今看来,果然没错。
宜修脸上的笑意未减,眼底却淬了冷:“前段时间,你在轿辇上遇见年世兰,隔着帘子嘲笑她从贵妃降为答应,这话,本宫说的没错吧。”她顿了顿,看着祺贵人瞬间变了的脸色,继续道,“本宫只提醒你这一次。”
“啊!”祺贵人这才如梦初醒,猛地站起身,慌得差点碰倒了茶盏,声音都带了颤,“嫔妾……嫔妾一时糊涂!皇后娘娘救命啊!年世兰若记恨在心,定会报复我的!”
“你别怕。”宜修抬手,示意她坐下,语气又软了下来,“就算年世兰真有那般歹毒心思,想把你做成人彘,本宫第一个不答应。”她话锋一转,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可你要记着,年世兰比甄嬛跋扈百倍千倍,一向睚眦必报。她如今虽降了位分,却仍得皇上怜惜。你若再像对富察贵人那样,仗着一时得意就去招惹她,她凭着皇上的宠爱,要对你做些什么,不过是弹指间的事,连痕迹都不会留下。”
烛火在景仁宫的盘龙柱上投下晃动的暗影,宜修目光落在祺贵人泛着死灰的面颊上,语调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世人都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却忘了这宫里的规矩要多添半句——先掂量自己有没有‘犯’人的斤两,再看清哪些人是你连衣角都碰不得的。”
她忽然停了动作,殿内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唯有鎏金铜漏里的水珠滴答作响。“你可知武后当年如何处置萧淑妃与王皇后?”宜修的声音轻得像絮语,却字字带着冷毒,“不是白绫赐死,也不是毒酒一杯,而是生生剁了手脚,泡在烈酒里。那酒渍透了骨头缝,疼得人喊不出声,她给这法子取名叫‘骨醉’。”
祺贵人“咚”地一声跪得更实,青砖的凉意透过裙摆渗上来,在深冬季节里额角的汗珠子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滚。直到此刻她才惊觉,皇后哪里是在说陈年旧闻,分明是把吕后的“人彘”、武后的“骨醉”拆成了细无声的警告——这后宫从没有明刀明枪的报复,最狠的刀子都藏在笑意里,等你察觉时,早连性命带骨头都被嚼碎了。
“妾身……妾身愿为皇后娘娘肝脑涂地!”她慌得声音都发颤,以为这样的忠言能换来半分垂怜。可宜修只是轻轻勾了勾唇角,笑意却没达眼底:“这样的话,齐妃说过,安贵人也说过,听得本宫耳朵都起了茧子。”她顿了顿,目光像冷刀子扫过祺贵人,“这宫里不缺会说话的人,缺的是能做事的人。你要让本宫信你,得拿实实在在的东西来,而不是空口白牙的‘肝脑涂地’。”
祺贵人攥紧了袖摆,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喉间滚了滚才挤出一句:“嫔妾……遵旨。”
“好了。”宜修挥了挥宽大的寝衣袖子,绣着暗纹的流云在烛火下晃了晃,“跟你说这老些,本宫也乏了。”话音刚落,剪秋便上前一步,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威严:“祺贵人,请吧。”
祺贵人扶着冰凉的青砖,指尖几乎要嵌进砖缝里,才勉强撑着身子起身。走出景仁宫朱门的那一刻,夜露的寒气扑面而来——阶前的女贞树叶早被打湿,墨绿的叶片沉甸甸坠着水珠,连带着殿内飘出的残余冷意顺着她的脊梁骨往上爬。她拢了拢半敞的衣襟,忽然清醒:今日从景仁宫走出来,捡回的从不是什么命,不过是皇后赏下的“活着的资格”。往后这后宫路,每一步都得踩着刀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