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苏媚的练功服与半封通知(2/2)
林晟笑了,拍了拍她的胳膊,力道重得让她晃了一下:“这就对了嘛,年轻人要懂变通。你放心,亏待不了你。”他转身走回办公桌后,抓起笔在策划表上写“苏媚带队《茉莉花》”,“今晚就跟艺术团排练,别出岔子,张科长那边还等着看效果呢。”
苏媚没再说话,拿起信封,默默走出办公室。玻璃门关上的瞬间,她靠在冰凉的墙面上,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信封上,把“市歌舞团”三个字晕得发花。信封被她攥得皱巴巴的,像她揉成一团的心事。
回到宿舍时,天已经黑了。十平米的小屋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亮着,墙上贴着省艺校的毕业照——照片里的她穿着粉色舞蹈服,扎着高马尾,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苏媚打开衣柜,里面挂着三件演出服:一件红色的亮片裙,是招商会穿的;一件紫色的纱裙,是企业联谊会跳的;还有一件灰色的练功服,是她从艺校带回来的,袖口磨得发白,领口还沾着当年的汗渍,却最贴肤。
她把面试通知拿出来,指尖轻轻抚平褶皱,然后翻开灰色练功服的衣襟——内侧有个巴掌大的口袋,是当年艺校的师姐帮她缝的,用来放发卡和橡皮绳,现在刚好能放下这张纸。她把通知塞进去,指尖碰到布料内侧的绒毛,突然想起师姐说的“藏点念想在里面,跳舞才有劲”。练功服被她叠成方块,放在枕头边,像当年那样,轻轻摸了摸:“再等半年,就半年。”
晚上排练时,艺术团的两个姑娘坐在镜子前抱怨“又要排到半夜,我男朋友还在楼下等呢”,苏媚没说话,只是把音响的音量调大。站在镜子前,她穿着那件灰色练功服,抬手、旋转、踮脚,动作还是那么熟练,可镜子里的自己,眼下带着青黑的眼袋,眼神里没有了当年的亮,只有一层淡淡的疲惫。旋转时,她瞥见墙上的毕业照,照片里的粉色舞蹈服在昏光里泛着暖,和身上的灰色形成刺目的对比。
休息时,她靠在镜子上,手不自觉地摸向衣襟内侧的口袋,指尖碰到硬挺的纸张,心里才稍微踏实一点。姑娘们围过来,递她一瓶矿泉水:“苏姐,你是不是有心事?今天跳得没以前有劲儿。”她摇摇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是凉的,却没比心里更凉:“没事,赶紧练吧,早点结束早点休息。”
接下来的日子,苏媚每天都在排练和演出中度过。县文联的彩排、张科长家的私人聚会、还有林晟拉的“关系酒局”,她带着艺术团一场场跑,有时候跳完舞还要陪领导喝酒,她都忍了——每次领导的手快要碰到她的腰时,每次林晟催着她“再敬王局长一杯”时,她就摸一摸衣襟里的面试通知,纸张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像点微弱的火,撑着她没垮掉。
有一次在张科长家演出,后台没有换衣间,她只能在卫生间换衣服。脱练功服时,信封从口袋里滑出来,掉在瓷砖地上,“面试通知”四个字沾了点水渍。她赶紧捡起来,用袖子反复擦,眼泪却突然掉下来——通知上的面试时间被水渍晕得模糊,她盯着那行淡掉的“11月15日”,突然想起母亲说的“手术定在12月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从那天起,苏媚开始省吃俭用。早餐只买一个馒头,就着免费的开水吃;午餐在食堂打一份素菜,米饭只盛半碗;晚上回宿舍煮面条,连鸡蛋都舍不得放。她把省下来的钱放在一个铁盒子里,每晚睡前数一数,硬币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宿舍里响着,像一点点发芽的希望。她还在网上找了市歌舞团的面试视频,每天早上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在宿舍里练基本功——压腿时,腿根的疼顺着脊椎往上爬,眼泪砸在练功服的磨白袖口上,她却咬着牙不吭声,只在心里数“还有五十九天,五十八天……”
排练《茉莉花》的时候,苏媚跳得格外认真。音乐响起,她的裙摆飞扬,白色的纱袖在灯光下晃,台下的领导拍着手叫好,林晟坐在第一排,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可苏媚的眼神却望着舞台尽头的黑暗——她仿佛看到了市歌舞团的练功房,镜子比这里亮三倍,地板是新铺的实木,她穿着粉色舞蹈服,跳着自己编的舞,台下没有酒气和算计,只有干净的掌声。
演出结束后,苏媚在后台换衣服,指尖又摸向衣襟里的面试通知。纸张被她摩挲得发软,边角起了毛,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提醒她:这不是她的舞台。她把通知重新塞好,叠好练功服放进包里,走出剧场时,冷风迎面吹来,她却没觉得冷——怀里的练功服像藏着团小火,等着半年后,能在真正的舞台上,烧得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