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蒸蒸日上(2/2)
虽然对于远洋深海,仍是大片留白,仅有一些传闻中的岛屿名称和方向箭头,但这幅图已经远超这个时代任何已知的海疆舆图,堪称划时代的成就。
图成之日,陈到亲自护送图卷入宫,呈予刘备、诸葛亮御览。
刘备抚摸着图卷上精细的墨线,望着那辽阔的蓝色疆域,良久不语,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气,对陈到道:“叔至,此图,可抵十万水师!朕仿佛看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海之帝国。”
诸葛亮亦赞叹不已:“有此图为基,海军建设、海外经略,方有章可循。叔至之功,不下于开疆拓土!”
《大汉海疆万里图》被秘藏于宫中,而其衍生出的各类简化、分区域海图,则开始有限度地应用于海军训练、官方贸易船队,并逐步向获得许可的民间大商贾开放,极大地促进了大汉沿海及近海贸易、渔业的发展,也为未来更大规模的海洋探索,奠定了坚实的知识基础。
章武十三年,春深。
洛阳西苑,桃李芳菲已谢,绿荫渐浓。池畔水榭中,刘备屏退了所有侍从,只留下诸葛亮、陈到,以及已年近三十的太子刘禅。
刘备斜倚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薄毯。比起数年前泰山封禅时,他明显清瘦了许多,脸上虽带着惯有的温和笑容,但眼角的皱纹更深,眼神也略显疲惫,唯有那份洞察世事的睿智与帝王气度,丝毫未减。
他招招手,让诸葛亮和陈到坐到近前,又让刘禅也坐下。
水榭内一片安静,唯有微风拂过池面、吹动帘栊的细微声响。
刘备的目光缓缓扫过诸葛亮和陈到,嘴角含笑,眼中却似有万千感慨:“孔明,叔至……朕这一生,漂泊半世,屡遭困顿,自遇汝二人,方觉拨云见日,如鱼得水。”
他顿了顿,声音略显低沉:“犹记得新野草庐,孔明你隆中一对,为朕廓清迷雾,指明前程。更记得长坂坡血肉横飞,叔至你率白毦死士,护朕家小,血染征袍……转眼,已近三十载矣。”
诸葛亮与陈到闻言,皆动容俯首。
“这三十载,我们君臣同心,历尽艰辛,终克成大业,一统寰宇。”刘备的语气带着满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如今,四海升平,万民渐安,朕……也可以稍微歇一歇了。”
他话锋一转,看向一旁略显局促的刘禅,又看回诸葛亮和陈到,目光变得无比恳切:“然朕深知,守成之难,不下于创业。 太子仁厚,心地纯良,此朕所深知。然其才具……稍逊,经验亦不足,恐难独当这万里江山、亿兆生民之重。”
他伸出手,一手握住诸葛亮的手,一手握住陈到的手。老人的手已经有些干瘦,却依然有力,微微颤抖着,传递着千钧重托。
“孔明,叔至!”刘备的声音哽咽了,“朕之一生,得卿二人,实乃天赐!今朕年事已高,精力日衰,恐……恐不能长久。这大汉的江山,这未竟的事业,还有……这不肖之子,朕……便托付给二位了!”
他看向刘禅,厉声道:“阿斗,过来!”
刘禅连忙起身,走到榻前跪下。
“听着!”刘备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自今日起,你待丞相、大将军,当如事父! 国之一应大政,军事、民事、人才、刑赏,悉听丞相与大将军裁断! 你当好生学习,虚心纳谏,不可擅作主张,更不可猜忌忠良!记住了吗?!”
刘禅早已泪流满面,重重叩首:“儿臣……儿臣记住了!必遵父皇之命,视丞相、大将军如父,绝不敢违!”
刘备这才稍稍放松,对诸葛亮和陈到道:“望二卿,念在朕与你们数十年君臣相得、生死与共的情分上,竭忠辅佐太子,保我大汉江山永固! 若太子有不当之处,卿等可……可代为管教,甚者……行伊尹、霍光之事,亦无不可!只要是为了这大汉天下,为了黎民百姓!”
“陛下!”诸葛亮与陈到再也忍不住,双双跪倒在地,涕泪交流。
诸葛亮泣道:“臣本南阳耕夫,蒙先帝三顾之恩,托以心腹,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陛下重托,臣……万死不负!”
陈到也哽咽道:“陛下知遇之恩,天高地厚!臣以凡庸之躯,得附骥尾,幸立微功。今陛下以天下、太子相托,臣必誓死辅佐太子,护持社稷,若有异心,天地不容!”
刘备看着跪在面前、泪流满面的两位股肱之臣,又看了看同样哭泣的儿子,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释然的笑容。他轻轻拍了拍两人的手背,仿佛放下了最重的担子。
“好……好……有卿等此言,朕……无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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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远离洛阳朝堂的纷扰,在富庶的封地,两位功勋卓着的老将,正享受着难得的安宁晚年。
关羽被封为汉寿王,张飞被封为西乡王,皆得善终,移居封地荣养。
关羽的封地在荆襄一带,气候宜人。他每日清晨必舞一趟青龙偃月刀,而后便巡视自家田庄。庄内推广着陈到早年建议的区田法、选种法和新式曲辕犁,长势喜人。老人常抚须立于田埂,对身边子侄辈讲述当年征战故事,末了总要加上一句:“治国之道,亦如种田,需脚踏实地,爱惜民力。汝等切不可学那世家纨绔,须知一粥一饭,来之不易。”
更多时候,他是在书房中练字读书,或与旧部老兵清谈。酒是早戒了,只饮清茶。偶尔收到陈到从洛阳或沿海寄来的新奇海产干货、异域香料,也会让厨下精心烹制,邀老友们共享,席间谈起陈到,总是不吝称赞:“叔至文武全才,胸襟开阔,更难得始终谦逊谨慎,实乃国士。”
张飞的封地在巴蜀旧地,他闲不住,将王府后园大半改成了演武场和匠作坊。每日除了雷打不动地督促孙子辈习武,便是鼓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改良马鞍、打制趁手的农具,甚至试图复原陈到提过的“水锤”(水力锻打工具),虽屡屡失败,却乐此不疲。
他最不耐静坐读书,常拉着旧日部曲大碗喝酒——不过早已换成陈到特意送来的、度数很低的果酒或米酒。酒酣耳热之际,声若洪钟地吹嘘当年事迹,从当阳桥头一声吼,说到入川征战,再到后来听陈到劝谏戒酒鞭卒的“糗事”,毫不避讳。
“老子这辈子,服的人不多!大哥(刘备)是一个,二哥(关羽)是一个,孔明先生算半个,陈叔至那小子……也得算半个!”他常瞪着眼睛对儿孙说,“别看他年轻,肚子里真有货!打仗狠,练兵严,弄的那些玩意儿也实在!你们得多学学!”
他写给陈到的信,总是充满直白的“抱怨”和好奇:
“叔至老弟!洛阳有啥好?规矩多,闷煞人也!老张在封地,每日除了揍孙子(练武),就是打铁喝酒,无趣得紧!听说你又弄出什么‘海军’,在海上跑?海上风大不大?鱼好吃不?有没有那种……一拳能打碎船板的大鱼(鲸鱼)?逮一条给老张瞧瞧!还有,海外番邦可有烈酒?给老张弄点来尝尝!要最烈的!果酒没劲!”
“上次送来的那‘海货’(可能是某种大型贝类或海鱼干),炖了吃,味道怪鲜!还有那亮晶晶的石头(可能是水晶或玻璃制品),我给镶在刀柄上了,贼亮!下次有好玩的、好吃的,记得老张!钱不是问题!”
陈到每每收到这样的信,总是忍俊不禁,仿佛能看到那位豹头环眼的老将军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他总会细心挑选一些海外得来的、不违禁又新奇的东西——如异域香料、坚韧的珊瑚或玳瑁装饰、珍奇海兽的牙齿或骨骼标本(处理过的)、乃至一些海外植物的种子(说明可观赏或尝试种植),连同几坛真正从南洋或更远地方带来的、度数稍高的特色酒(严格控制量),一起打包,派可靠亲兵送往张飞王府。
他知道,对于关羽和张飞而言,这种远离中枢、富足安逸、儿孙绕膝、偶尔与老友互通有无的晚年,或许就是对他们一生忠勇、坎坷征战最好的回报。而他自己,能成为连接这份深厚情谊与新奇世界的一座小桥,也感到由衷的欣慰。
帝国在前行,老将渐凋零,但那份同生共死铸就的情谊与记忆,却如同陈年佳酿,在时光中愈发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