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洪阳河边(2/2)
沿着河岸慢慢走,脚下的卵石硌着脚心,有点痒,又有点踏实。河边的芦苇比记忆里密了些,风吹过的时候,“沙沙”作响,像谁在耳边轻轻说话。我想起梦里在熵族空间站,流说“宇宙的声音其实和家乡的风声一样,只是你听不惯”,当时还笑他胡说,现在才懂,原来走到再远的地方,最想念的还是这阵芦苇声,还有奶奶拎着竹篮走在前面的背影,她的布鞋踩在卵石上,“咯吱咯吱”地响,像在跟我打招呼。
不远处的石拱桥上传来自行车铃铛声,“叮铃铃”一路响过来,惊飞了停在桥栏杆上的麻雀。骑车的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车筐里装着刚买的油条,香气顺着风飘过来,混着河水的潮气,钻进鼻腔时,突然就饿了。
这才想起,梦里忙着躲避能量乱流,连合成营养剂都忘了吃。摸了摸肚子,胃里空空的,却不像在星舰上那样发慌,反而有种踏实的期待——等下回家,奶奶肯定蒸了红薯,放在灶上温着,剥开来冒热气,甜得能粘住手指,她总说“红薯要蒸得烂乎才好吃,急什么,慢慢等”。
走到拱桥下,看见桥洞边的石缝里长出了新的青苔,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记得出发那天,就是在这里跟奶奶告的别,她站在桥头上,手里攥着个油纸包,说“到了那边,饿了就吃这个,是你爱吃的芝麻糕,我烘得干,能放久些”。当时觉得她啰嗦,现在想起那油纸包的触感,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抬手抹了把脸,摸到的是温热的水珠,不是星舰急救舱里的冷却凝胶。这眼泪是咸的,带着点涩,像小时候摔在河岸边,膝盖磕破时,奶奶抱着我吹伤口,我哭她也跟着红眼眶的那时候。
“原来真的回来了啊。”我对着桥洞轻声说,回声荡过来,混着远处的捶衣声、自行车铃声、还有风吹芦苇的沙沙声,热闹得很。
河面上的雾渐渐散了,太阳爬得高了些,把水面照得金灿灿的。有小鱼从岸边游过,尾巴一甩,溅起的水花落在脚背上,凉丝丝的。我蹲下身,看着水里的鱼影,突然想起梦里流说的“宇宙里的星群就像河里的鱼,看着远,其实都在自己的水里游”。
或许他说得对。只是我的“水”,从来都在这里——在这河边的芦苇丛里,在石拱桥的青苔上,在李阿姨的捶衣声里,在奶奶蒸红薯的香气里。
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泥,朝着镇子的方向走去。脚步踩在河边的卵石路上,“咯吱”作响,像在跟梦里的星舰引擎声告别。
风吹过芦苇丛,“沙沙”地送我离开,像奶奶在身后轻轻说“慢点走,别急,灶上的红薯还得蒸会儿呢”。我回头望了一眼,河面波光粼粼,白鹭又飞了回来,落在芦苇梢上,歪着头看我。
这一次,没有星舰,没有能量乱流,没有陌生的星域。只有一条河,一阵风,还有远处巷子里飘来的、奶奶煮的芝麻糊的甜香。
原来,最盛大的宇宙,从来都藏在最熟悉的炊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