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溃败(2/2)
西岸忽又传来闷雷般的蹄声——辽军另一路铁骑从上游河滩迂回包抄,楔形阵如钢刀切入宋军侧背。王禀转头望去,只见自家神臂弓阵被冲得七零八落,弩手们来不及上弦便被辽军的连珠箭钉在弩机上,床子弩的绞盘还在空转,就被契丹游骑用勾索拉翻。他感到喉间腥甜,这才惊觉铠甲下的中衣已被鲜血浸透,黏在伤口上如火烧般剧痛。
种老将军何在?!他的呼喊被风卷散,却见种师道的帅旗在乱军中浮沉,老将银枪斜指苍天,旗下亲卫正死死护住中军大纛。突然,一支流矢擦着王禀面门飞过,惊得他猛然转身,正看见耶律大石的银枪挑落字帅旗一角,断旗如血蝶般飘进河心,瞬间被湍流吞没。
溃败如瘟疫般蔓延。宋军的四门斗底阵碎成齑粉,士兵们扔掉神臂弓,抱着脑袋往麦田里钻,却被辽军的打草谷骑兵追上,弯刀挥处,麦秆与头颅同时飞旋。种师道死死攥住马鞍,看着自家西军精锐像被镰刀割倒的麦子般成片仆倒,忽闻身后传来巨响——不知哪个溃兵撞翻了弩车,十二石的床子弩轰然倒地,弩箭斜斜插入土中,尾羽还在嗡嗡震颤,恍若大地发出的哀鸣。
拿我刀来!他暴喝着扯掉兜鍪,银须被血污粘成毡片,眼中却燃着最后的野火。亲卫递来斩马刀的瞬间,忽有辽军游骑突入阵中,马槊直奔他咽喉而来。老将侧身避过,刀锋已削掉半幅战袍,却在挥刀反击时瞥见河对岸的景象——耶律大石立马高岗,银枪挑起宋军的黄旗,旗面上宣抚司三字正被风撕成碎片,恰似这场荒唐北伐的注脚。
暮色浸染白沟河时,河滩已堆成尸山。种师道踩着战友的尸体退到最后一道土垒,手中斩马刀卷了刃,刀背却砸倒七八个辽兵。他望着漫山遍野的字大旗,忽觉喉间涌上苦胆味——不是因为战败,而是想起临行前赵佶塞给他的那方怀柔远人玉牌,此刻正硌在贴近心口的甲胄里,像块烧红的烙铁。
吹角收兵......他的声音被辽军的欢呼声碾碎,亲卫的号角却始终未响——那个持号的少年军校,已被辽人的骨朵砸碎了头颅。种师道踉跄着单膝跪地,银枪砸在河岸巨石上,迸出的火星溅上他霜白的鬓角,恍惚间竟似看到年轻时在湟州城头见过的漫天流星。而远处的耶律大石正在擦拭银枪,枪尖滴落的宋军鲜血,正将白沟河水染成暗红的绸缎,在暮色中悠悠飘向汴梁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