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金鳞岂是池中物 （续）（2/2）
谭国华看得如痴如醉，呼吸都急促起来，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当最后那枚嘉庆雕母钱完美无瑕的细节在镜下定格，一声饱含深情、发自肺腑的赞叹冲口而出，带着浓重的粤东腔和难以自抑的激动：
“皇天不负有心人！真正的好东西！绝品！真真是绝了！！！！”
这一声发自灵魂深处的惊叹，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导火索！
刚刚平复不久、正心有余悸回味着百万拍卖的茶台大佬们，如同被一股更强大的吸力瞬间拉扯！
“什么宝贝？！”
“快快！让老夫看看！”
“老谭！得了什么惊天好货？！”
“别藏了！快拿出来！”
呼啦啦！包括许宇辉在内，所有大佬再次蜂拥而至，顷刻间将小小的柜台围得水泄不通！无数道炽热、贪婪、探究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聚焦在那串小小的钱币串上！
谭国华瞬间从痴迷中惊醒！看着眼前一张张急切的老脸，再摸摸手里这价值连城的串子，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嗐！瞧我这破嘴！！” 他欲哭无泪，知道麻烦大了！
“老谭！快，拿过来！”许宇辉排众而出，脸上带着惯常的和煦微笑，声音温和却不容抗拒。那无形官威让谭国华只能万分不情愿地将这串钱币递过去，动作慢得像蜗牛爬行。
许宇辉接过，并未立刻仔细看，而是先用指腹极其隐秘地、如同抚摸情人般仔细摩挲每一枚钱币的边轮和内穿口，感受那绝非凡品的“利”感。然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取出一个极其精致小巧的单眼高清宝石放大镜（比谭国华的更高级！），优雅地举到右眼前。
他的鉴定过程漫长而细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数分钟后，他放下放大镜，却依旧将钱串稳稳握在手中，并未归还。他目光转向陈云，脸上的笑容愈发“和蔼可亲”，仿佛一位慈祥的长者在询问后辈：
“小伙子，好手艺！果然是好东西，世所罕见！”他话锋一转，语气探究，“这么难得的物件，都哪儿淘弄来的？不易吧？看你年纪轻轻，家里长辈……想必帮衬不小？尤其这红绳……手法精妙，寓意吉祥圆满，是家里老人帮你编的吧？” 问题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玄机，直指来源与背景。
陈云心中一凛！前世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损失惨重的记忆骤然浮现！他强压下翻涌的恨意，脸上露出少年人的局促不安，声音含糊：“运气……运气好碰上的……绳子……我自己随便编的……”他低下头，用沉默筑起防线。
“哦？随便编的？”许宇辉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寒意，显然不信。他不再追问，目光转向手中的钱串，语气带着一种看似商量、实则施压的命令口吻：“小伙子，这串小东西，老头子我很喜欢。你开个价？让给我可好？” 他用上了“让”字，将自己置于高高在上的位置。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小子……怎么敢？
陈云猛地抬头！衣衫褴褛，但目光清澈坚定，毫无惧色地直视许宇辉那看似温和、实则如同深渊凝视的眼眸，声音清晰响亮，掷地有声：
“对不起，许局长！这东西，我已经答应卖给谭老了！做人，要讲诚信！”
“嘶……”
满堂倒抽冷气！
他不仅拒绝了！还直接点出了“许局长”身份！甚至搬出了“诚信”的大旗！
这无异于当着众人面，给了许宇辉一个响亮耳光！
许宇辉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仿佛一张精致的面具被硬生生撕开！那看似温和的眼眸深处，瞬间迸射出令人心悸的冰冷寒芒！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上位者威压如同无形的冰幕笼罩下来！整个钱庄的温度似乎都骤降了几分！他握着钱串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用力！
死寂！令人心悸的死寂！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山雨欲来的恐怖风暴！谭国华更是急得额头冒汗！
然而，仅仅一瞬！
许宇辉脸上那道裂痕便被迅速抚平，恢复了他那招牌式的温和笑容，甚至还带着一丝长者被拂逆后的“宽宏大量”：
“哈哈！好！讲诚信！讲得好！年轻人有骨气！” 他声音爽朗，甚至将手中的钱串“非常郑重”地、缓缓放回了柜台玻璃面上，仿佛以此彰显自己的风度。
他环视众人，打着哈哈：“行！是个好孩子！言而有信！好！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和老谭定下了，那就是他的缘分！我不夺人所爱！散了散了！喝茶去！” 他云淡风轻地转身走回茶座。
众人如释重负，又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陈云，纷纷讪讪退去。
谭国华长舒一口气，后怕地朝陈云无奈又带着感激地苦笑了一下。
待众人重新坐定（心思各异），谭国华才将全部的热情重新灌注到那串失而复得的雕母五帝钱上。他热切地看向陈云：“小陈……开价吧！老头子我绝不还口！”
陈云平静点头：“您看着给。”
谭国华精神大振，斩钉截铁道：“好！一百万！这套雕母钱，我出一百万！就当老头子我对刚才……对你硬气的敬意和补偿！” 这价格，远超市场同类精品数倍！既是物有所值，也含着感激与欣赏。
“好！” 陈云没有丝毫犹豫。
结算迅捷。
谭国华亲笔写下清单：
· 天启铜钱精品（含背定）：￥228,000.00
· 普通五帝钱（百余串）：￥1,064,000.00 （高价认可其工艺与寓意）
· 普通散钱（上品）：￥3,000.00
· 优质银元（八十一枚）：￥7,080.00
· 顶级雕母小五帝钱（一套）：￥1,000,000.00
合计：￥2,307,080.00
陈云确认无误。
“零头七千零八十块，免了。”陈云将清单递回，“给我二十六万现金，剩余款项开现金支票。”
“爽快！”谭国华立即吩咐伙计。沉甸甸的黑色真皮手提箱打开，二十六沓崭新、捆扎齐整的蓝绿色百元大钞（1999年版）码放其中，油墨清香隐约可闻。同时，两张金额分别为￥1,478,000.00（247.7万-26万现金-780元抹零）和￥1,000,000.00的现金支票填写完毕，加盖公章私章，连同正式买卖合同一并奉上。双方签字、画押、按鲜红手印。
当陈云接过支票和手提箱，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足以改变命运的实感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在他胸中奔涌。重生后的第一场硬仗，他不仅斩获巨富，更初步验证了前世眼力的价值！更重要的是，他顶住了许宇辉的威压，守住了底线！
谭国华递上烫金名片：“小陈！常联系！有好东西务必想着老哥哥我！手机号记得留给我！”
陈云尴尬地挠挠头：“谭老，我刚发财，这就去买手机！等我号码！第一时间打给您！”
谭国华一愣，看着少年眼中那份明亮自信的火焰，心头那股熟悉感与震撼感再次翻涌。他用力握住陈云的手，真诚道：“好小子！一言为定！好好干！别让我等太久！”
“一定！”
陈云提起沉重的现金箱，背上那个装着26万现金、两张百万支票和用旧衣深藏、价值连城宣德青花碗的破旧麻袋，转身，大步迈出“天下钱庄”灯火辉煌的大门，汇入了珠江市熙攘喧嚣的夏日人流。
门外阳光刺眼，人潮汹涌。
谭国华站在门前，透过明亮的玻璃，凝望着那少年消失在滚滚红尘中的身影。阳光在那洗得发白的衣衫和破麻袋上投下耀眼的金边，勾勒出一个年轻却无比挺拔坚韧的轮廓。
然而，谭国华脸上那份送客的满足与兴奋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深沉的迷惘。
“陈云……东河市……东江边……”
他无意识地低语着这个地名，仿佛要咀嚼出其中的关联。那背影……为何如此熟悉？像极了自己老友陈国忠年轻时带着儿子（加拿大陈云）初到省城的模样！但年龄的鸿沟横亘在那里，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深渊，将所有巧合都衬托得荒谬无比！
是错觉？是前世因缘？还是有某种他无法理解的……
他站在那富丽堂皇却又充满权钱气息的门厅内，看着喧嚣依旧的西关长街，看着那个背影消失的方向，久久的，久久的，没有回过神来。一种冥冥中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名为“陈云”的少年，带来的绝不仅仅是两百多万的财富，还有某种……足以颠覆他认知的、无法言说的谜题与风暴。这平静的交易厅，似乎刚刚送走了一个……无法估量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