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将作监之邀（2/2）
京城这潭水，太深了。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牵连着无数看不见的丝线。
心念电转间，云逸已有了决断。他收起请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受宠若惊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对着那吏员拱手道：“墨老太抬爱了！云逸一介武夫，上次不过是信口胡诌，侥幸言之偶中，岂敢当‘颇有见地’之誉？能得墨老邀请观礼，实是云逸莫大的荣幸。请回复墨老，云逸明日定准时前往，必不负墨老盛情。”
那吏员见云逸爽快应下，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再次躬身一礼：“如此，卑职便回去复命了。告辞。”说完，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步伐稳健，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送走将作监的吏员，前厅内的气氛并未立刻放松。石猛上前一步，铜铃般的大眼里闪烁着警惕的光芒，压低声音道：“头儿，这当口，将作监突然来人邀请，还是去西郊演武场那等相对僻静之地，俺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会不会是有人设的局？”他久经沙场，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直觉，让他对任何潜在的威胁都保持着最高度的警觉。
云逸摩挲着手中质地硬挺、边缘光滑的请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而冷冽的弧度：“有没有诈，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若是墨老爷子本人的意思，那正是一个天赐良机，可以让我们更深入地了解将作监的内部运作、人员构成，甚至可能接触到一些寻常难以得见的军械档案或流程。这对我们查案，有百利而无一害。”他顿了顿，眼神微凝，继续道，“若是有人借他之名，行试探或构陷之实……”
他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下去，但那股骤然升起的、如同北境寒风般凛冽的气势，已让石猛明白了他的决心。“那正好，省得我们费心去找了。正好看看，究竟是哪路神仙，这么惦记着我云逸，连将作监这条看似不相关的路子都动用了。”
他转身，目光扫过石猛、赵铁柱和王栓子，沉声吩咐道：“石猛，你去准备一下，明日你随我同去西郊演武场。铁柱，栓子，你二人留守府中，我不在时，府内安危就交给你们了。打起精神，加强戒备，任何可疑人等靠近，无需请示，可直接拿下！”既然预感可能有人设局，他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石猛经验最是丰富，战力强悍，带在身边是个极强的助力。而府邸是他的根基所在，也必须留有可靠之人守卫。
“是！头儿放心！”石猛抱拳领命，眼中非但没有惧意，反而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战意。赵铁柱和王栓子也挺起胸膛，肃然应诺。
当天，云逸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准时前往兵部衙门点卯，埋首于那些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卷宗公文之中，神情专注，仿佛昨日将作监的邀请从未发生过。
只是在散衙之后，他并未直接回府，而是看似随意地绕道，去了林远平日里最常厮混、听说最近新来了几位西域胡姬的“品茗轩”。
果然，刚踏入那装饰得富丽堂皇、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的茶楼，就在二楼雅座看到了正与几个纨绔子弟高谈阔论、唾沫横飞的林远。云逸“恰好”从旁经过，被眼尖的林远一眼瞥见，立刻被热情万分地拉了过去。
“云兄弟！你可算来了！哥哥我正跟他们说起你前几日在文会上的风采呢！‘遍身穿就黄金甲’，听听，多霸气！”林远搂着云逸的肩膀，红光满面，与有荣焉。
云逸心中暗笑，面上却配合地露出几分无奈，与那几位明显是勋贵子弟的年轻人寒暄了几句。
趁着林远吹嘘的间隙，他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林兄，明日我倒是得了个清闲差事，将作监的墨衡墨老爷子邀请我去西郊演武场，观看他们新鼓捣出来的什么‘神火鸦’校验，说是让我去‘斧正’，真是折煞我了。”
林远一听，那双因为酒色而略显浮肿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兴趣大起：“神火鸦？可是那种能飞上天、喷火吐烟的新奇玩意儿？我早就听说了！一直想见识见识！墨衡那老头儿，脾气怪得很，等闲人根本近不得身，没想到竟会邀请你？好事啊云兄弟！”他猛地一拍大腿，嚷嚷起来，“不行不行，这等热闹，岂能少了我林远？云兄弟，明日你必须带上我！哥哥我也要去开开眼界！”
云逸心中一定，面上却假意推脱，露出为难之色：“林兄，这……恐怕不妥吧？墨老只邀请了我一人，并未提及他人。况且那是军械校验重地，规矩森严……”
“有什么不妥的！”林远把眼一瞪，浑不在意地摆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林远好歹也是镇北大将军的小舅子，去观摩一下新军械，为国朝武备贡献点意见，怎么了？谁还敢拦我不成？你放心，一切包在哥哥身上！明日辰时，我去你府上接你，咱们一同前去！”他拍着胸脯，大包大揽，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那演武场上指点江山的模样。
云逸又“无奈”地推拒了几句，见林远态度坚决，这才“勉强”应允下来。看着林远那副兴致勃勃、恨不得立刻飞到演武场的样子，云逸端起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掩去了嘴角一丝计谋得逞的笑意。
有这位背景深厚、圣眷不俗，同时又自带“麻烦吸引”体质的国舅爷在场，无论明日西郊演武场是何种局面，是单纯的技术展示，还是暗藏杀机的陷阱，这潭水都会被搅得更浑。
林远的身份是一道护身符，他的行事风格是一块最好的挡箭牌，而他那咋咋呼呼、看似无脑的举动，往往能打破许多精心布置的局，让他云逸更好浑水摸鱼，看清暗处的魑魅魍魉。
是夜，月朗星稀。云逸屏退左右，独自在静室之内盘坐于床榻之上。他并未再服用丹药，只是宁心静气，引导着体内磅礴而精纯的真气，沿着《铁血炼神诀》的特定路线，做着最后的周天运转。
真气如长江大河，奔流不息，却又操控由心，圆融无碍。每一处经脉，每一分血肉，都在这精纯能量的滋养下，调整至最完美的状态。
丹田之内，那三滴“真元之雨”如同三颗微缩的星辰，围绕着中央那片愈发凝实、仿佛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铅汞之云”，以一种稳定而玄奥的韵律旋转着，每一次旋转，都似乎将一丝天地间的游离能量吸纳进来，淬炼提纯，化为己用。他能感觉到，那层通往六品不破境的屏障，在这几日伤愈和真气精进的双重作用下，又薄弱了一丝。
数个周天之后，云逸缓缓收功，睁开双眼。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有电光一闪而逝，在昏暗的静室中显得格外明亮。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气息悠长绵远，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清冷的夜风拂面而来，带来庭院中草木的淡淡气息。仰望夜空，那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清辉洒落，将庭院照得一片澄澈，却也给远处的屋脊树影投下了浓重的、仿佛潜藏着无数秘密的黑暗。
“神火鸦……将作监……墨衡……还有那可能隐藏在幕后的目光……”云逸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窗棂，发出笃笃的轻响，在这静谧的夜里传出老远。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锐利而深邃，如同北境夜空中最冷的星辰，穿透了眼前的夜色，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西郊演武场上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形。
“明日，但愿你们给小爷准备的，是一场足够精彩、足够‘好看’的烟火表演。”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自信的弧度，带着一丝期待，更带着十足的警惕与战意。
无论那是技术的盛宴，还是阴谋的泥沼，他都已做好了准备。伤势尽复，状态巅峰，身旁有石猛这等悍卒，还有林远这块绝佳的“搅屎棍”……是时候，再去会一会这京城里的牛鬼蛇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