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谏臣碰壁:龚遂王吉遭斥还(2/2)
王吉也紧跟着跪倒,将手中一卷早已写好的奏疏高高举起,声音沉痛而清晰:“陛下!国丧未除,昭帝梓宫尚在!陛下初登大宝,当励精图治,亲近贤良,远离小人!岂可…岂可沉迷酒色,荒废朝政,更…更欲染指掖庭旧人?!此乃亡国之兆啊陛下!臣等冒死进谏,恳请陛下悬崖勒马!诛佞臣,远声色,亲贤臣,重振朝纲!”他豁出去了,将“染指掖庭旧人”这最不堪的隐情直接捅破,矛头直指安乐。
殿内瞬间死寂。那两个舞伎吓得花容失色,瑟瑟发抖地蜷缩到角落。安乐脸上的谄笑僵住了,转而变得无比怨毒,他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龚遂和王吉,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刘贺脸上的兴奋和红晕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当众揭穿丑事般的暴怒和羞恼。他猛地从软榻上跳下来,赤着脚冲到龚遂和王吉面前,指着他们的鼻子,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尖利:“老匹夫!又是你们!阴魂不散的老狗!”他胸口剧烈起伏,唾沫星子喷了龚遂一脸,“什么贤良?什么小人?你们口中的贤良,就是霍光、张安世那些不把朕放在眼里的老东西吗?你们口中的小人,就是像安乐这样忠心耿耿伺候朕的人吗?!”
他一把夺过王吉高举的奏疏,看也不看,双手抓住两边,“嗤啦——嗤啦——”几声刺耳的裂帛声响起,那承载着老臣血泪谏言的帛书,被他当众撕成了碎片!雪白的碎片如同哀悼的纸钱,纷纷扬扬地洒落在龚遂和王吉面前的地上。
“悬崖勒马?放屁!”刘贺将手中的碎帛狠狠摔在地上,用脚践踏着,“朕是天子!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天下是朕的!未央宫是朕的!掖庭里的女人也是朕的!轮得到你们两个老棺材瓤子来指手画脚?!”他越说越怒,猛地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掴在王吉的脸上!“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大殿。王吉被打得头猛地一偏,脸颊迅速红肿起来,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淌下。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吭声,眼中的悲愤几乎要化为火焰。
“还有你!”刘贺又转向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龚遂,抬起脚,狠狠踹在他的肩膀上!龚遂年迈体弱,哪里经得住这一脚,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磕在坚硬的地砖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他眼前金星乱冒,玉簪跌落,花白的头发散乱地铺开,鲜血迅速从脑后渗出,染红了身下的青砖。
“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啊!”安乐这才“如梦初醒”般扑过来,假惺惺地拦住还要继续施暴的刘贺,声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和煽动,“陛下万金之躯,何必跟这两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动气?气坏了龙体可如何是好?他们…他们分明是受了霍光的指使,故意来给陛下添堵,败坏陛下清誉的!其心可诛啊陛下!”
“对!对!一定是霍光那老匹夫指使的!”刘贺如同被点醒的疯狗,更加暴跳如雷,“想给朕下马威?想让朕听他们的摆布?做梦!”他指着瘫倒在地、意识模糊的龚遂和嘴角淌血、怒目而视的王吉,厉声咆哮:“滚!都给朕滚出长安!滚回你们的昌邑老家去!朕再也不想看见你们!再敢踏进未央宫一步,朕灭你们九族!滚!现在就滚!”
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立刻冲进来,粗暴地架起瘫软的龚遂和怒视不屈的王吉,如同拖拽两条死狗,将他们拖出了这充斥着暴戾与奢靡的寝殿。地上,只留下点点刺目的血迹、散乱的花白头发、被撕碎的帛书残片,还有那摔成几瓣的玉簪,在昏黄的宫灯下闪着冰冷而绝望的光。
殿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刘贺喘着粗气,胸膛还在剧烈起伏。安乐立刻凑上来,谄笑着为他抚背顺气:“陛下息怒,陛下息怒!为这等不识时务的老朽气坏了身子不值得!臣这就去给陛下挑选掖庭美人,保管让陛下尽兴…”
刘贺烦躁地挥挥手,一屁股坐回软榻,抓起案上酒壶,对着壶嘴狠狠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烧灼着他的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被冒犯的邪火。他看着地上那滩尚未干涸的血迹和破碎的帛片,眼神阴鸷。霍光…张安世…还有那些不肯臣服的老东西…都该死!这天下,只能有他刘贺一个人的声音!
而在殿外冰冷的宫道上,王吉搀扶着意识模糊、后脑仍在汩汩冒血的龚遂,踉跄前行。侍卫如同押解囚犯般跟在后面,眼神冰冷。王吉回头望了一眼那紧闭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寝殿殿门,又低头看了看怀中气息奄奄、口中犹自喃喃着“社稷…倾危…”的老友龚遂,一股冰冷的绝望彻底攫住了他。他抬起头,望向未央宫高耸森严的宫墙,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殿宇,仿佛要穿透那权力的迷雾,寻找一丝渺茫的生路。一个名字,一个被杜延年隐约提及、此刻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般的名字,清晰地浮现在他绝望的心头——霍光。这深宫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