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丹书铁券昭恩宠,暗布机锋防虎臣(2/2)
然而,当欢庆的喧嚣渐渐散去,夜幕笼罩的中军帐内却弥漫着压抑的气息。柴荣瘫坐在虎皮椅上,方才强撑的威仪荡然无存。他剧烈咳嗽着,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滴落在摊开的岭南舆图上,将交趾边境的标记染成狰狞的暗红色。
“陛下!” 守在帐外的内侍听到声响,推门而入时被眼前景象惊得面色惨白。只见柴荣双目紧闭,嘴角残留着血丝,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可闻。军医匆匆赶来,银针扎遍周身穴位,又撬开牙关灌下三碗参汤,才见帝王的睫毛微微颤动。
“都退下。” 柴荣虚弱地挥挥手,待帐内只剩王朴一人,他颤抖着抓住宰相的袖口,“王相…… 朕的身体,自己清楚……” 他的声音沙哑如破风箱,每说一个字都要喘上好一会儿,“杨业手握岭南十万大军,百姓称他‘杨青天’,军中尊他‘镇南王’…… 功高震主四个字,你我都懂……”
王朴望着帝王凹陷的眼窝,心中泛起酸涩。他轻轻拍着柴荣的手背,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舆图上,扭曲成一幅诡谲的画卷。“陛下放心,臣已连夜拟好分权之策。”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绢,展开后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边防仍归杨业,却将南海水师调归殿前司,再设马步巡检司分掌城防……”
“不够。” 柴荣猛地咳嗽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让边镐组建团练新军,此人出身南唐,急于立功,定会对杨业形成掣肘。” 他挣扎着起身,用朱砂笔在舆图上重重圈画,“端州虽处南疆腹地,却扼守西江航道,将杨业治所迁至此处,既便于掌控,又可断了他与广州富商的勾连。”
晨光初现时,病榻上的柴荣仍在批阅奏章。他的右手因为长时间握笔而痉挛,却固执地在敕令末尾按下龙印。窗外传来新年的钟声,他望着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忽然想起十年前在澶州城头看日出的光景。那时的他鲜衣怒马,誓要荡平天下,可如今连区区岭南,都要用这般阴鸷的手段去制衡。
与此同时,在同州节度使府的书房里,赵匡胤把玩着一枚岭南进贡的沉香棋子,听着赵普汇报岭南局势。“柴荣既要用杨业戍边,又要分其兵权,如此猜忌功臣,岂不让天下寒心?” 他将棋子重重拍在棋盘上,“传令下去,让石守信整顿骑兵,王审琦操练水师!”
岭南的新年依旧热闹,端州城墙上,杨业望着百姓们舞起的火龙,手中的铁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他知道,这看似荣耀的赏赐,实则是帝王套在他脖颈上的枷锁。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他转身走向灯火通明的帅帐,那里,崭新的兵符与尚未拆封的密诏,正静静等待着他的抉择。
而在广州行宫内,柴荣倚在龙榻上,看着窗外绽放的烟花。每一声爆响都震得他心口发疼,咳出的鲜血染红了绣着金龙的丝帕。他忽然想起杨业饮血酒时坚定的眼神,或许,那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将军,真的从未有过二心?可帝王之路,从来容不得 “或许” 二字。
“拟旨吧。” 他对侍立一旁的王朴说,声音轻得像要消散在风里,“加派暗桩,密切监视杨业动向。还有……” 他顿了顿,望着自己在墙上的影子,“让张琼速来见朕,南海水师的调防,需得万无一失。” 窗外的烟花依旧绚烂,将他苍白的面容映得通红,恍若燃烧的晚霞,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