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滩涂新貌映黄龙(2/2)
财算局的李而怀抱账册,在渠边仔细核对。他冻红的指尖划过 “已兑滩涂五万三千亩” 的记载,身后跟着两名吏员,一人用炭笔在木板上记录新开渠长,一人将河工交来的 “工筹券” 收入布袋。“苏局使有令,每挖一丈渠记半张券,积满十张可兑换一斗青盐。” 李而指着赵阿大的名字,“你已挖三丈,足够换盐,拿这竹签去通市局临时盐棚领取吧。”
赵阿大接过竹签,朱雀门那日的场景突然浮现眼前 —— 兖州寡妇王氏攥着双色券,痛哭倒地。听闻她在通市局编席厂手艺精湛,上个月凭券换来的青盐,足够腌制一坛咸菜,还托人给乡下儿子捎去半袋粟米。“这券不是单薄的纸张,而是众人的活路。” 他呼出的白气在券面凝成霜花,又赶忙用粗糙手掌轻轻擦去,生怕损伤这珍贵之物。
盐池畦埂上,灶户们用新铁耙捞起晶莹盐晶,白花花的盐堆在冻土上,如洒落一地碎银。王氏身着编席厂发放的棉袄,袖口还沾着芦苇碎屑,静静看着通市局吏员清点盐筐。她手中的 “盐利券” 已攒下三张,皆是用熬制的盐换来,券角虽被汗水浸得发皱,却被她用麻线精心裱糊。
“王大姐,您这池盐足够兑换三张‘盐利券’。” 吏员笔尖在账册上流畅滑动,“依安局使定下的规矩,一张券可分五年盐税,今年的厘金下月便由牙行署送来,可直接兑换粟米或青盐,无需您再奔波。”
王氏指尖轻抚券面金龙纹,丈夫生前的话语突然在耳畔响起:“这黄河滩,只要肯下苦功,盐便能堆积如山。” 她将一块刻有儿子小名的砖埋入盐堆 —— 待攒够十张券,便接儿子来盐场学习熬盐,从此不必再守着那片荒芜的碱滩。一旁农妇们围着新立的石碑谈笑,碑上镌刻着财算局苏九章题写的文字:“十日开畦八十亩,盐利券兑粟米三千石”。有人指着碑上数字说道:“探闻局的人讲,再熬三个月,咱们的券就能换军器局新打的纺车,比现在的快上一倍,织出的布也能多卖两成价钱!”
暮色悄然漫上滩涂,卫风策马疾驰进入工地,怀中桦树皮账册沾着冰碴。他翻身下马时险些滑倒,靴底冰碴溅在陈琅玄袍之上。“先生,这是十日间兑换滩涂的总数!” 他冻得发紫的手指点着炭写的数字,语气难掩激动,“三十七万亩滩涂尽数兑换,发放十二万张券,支出二十三万石粟米 —— 军器局的农具已发放五万四千件,如今哪怕最偏远的碱滩,也有人开渠劳作,探闻局传来消息,去年黄河溃堤后逃荒的百姓,大半都已返乡!”
陈琅接过账册之际,正见赵虎率领黑猊卫押解囚车经过。车栏内,曹州伪券县尉蜷缩一团,怀中还揣着未燃尽的地契,纸灰粘在官袍之上,宛如一块丑陋的污渍。“他私藏五百亩淤田,妄图等券价上涨后抛售获利,” 赵虎的铁尺敲击车栏,发出沉闷声响,“楚无声正在彻查,此人去年还贪污黄河溃堤的赈灾银两,正好一并清算,赃银全部充作盐场周转资金。”
王朴拄着拐杖立于水则碑前,白须在风中凌乱飘动。新立石碑上,朱笔书写的字迹格外醒目:“券民自发开浚,黄河水标落水二尺六寸”。寒风吹过碑面,卷起几片盐晶,在夕阳余晖中闪烁,宛如碎金。“仲才你瞧,” 他指向河面,“那艘船。”
一艘空载返程的盐船扬起风帆,船头悬挂通市局黄龙旗,旗下堆放着用券换来的燕蓟粟米,麻袋上印着财算局醒目的火印。船工们的号子与风声交织,唱响新编歌谣:“一张纸券一片滩,一渠清水一仓盐,黄龙飞过浊浪退,来年滩上种桑田。”
夜幕笼罩滩涂,周巧手为新渠盖好最后一块草席。他摸出怀中的 “工师券”,借着盐池反光仔细清点,还差两张,便能如愿兑换那把新锯子。远处传来铁车归返的清脆铃铛声,赵阿大的吆喝与车轴转动之声相和,宛如为这片滩涂奏响新的乐章。盐池卤水凝结成琉璃般的冰晶,倒映着天上寒星,也映照着滩涂上缓缓升起的黄龙旗。旗上金龙在星光下仿若获得生命,鳞甲间闪烁的,是无数桑皮券在寒夜中散发的微光 —— 那是比盐晶更璀璨的希望,比铜钱更厚重的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