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渠水动(2/2)
消息传到长安时,庞统正和钟繇在城墙上看春汛。渭水涨了,水色黄澄澄的,岸边的柳树刚冒绿芽,枝条垂在水里,被浪打得轻轻晃。钟繇手里捏着郭淮送来的信,信里说司马懿借春播拖了回洛阳的日子,还让两营“共护渠水”。
“司马懿是真把关陇当自家地了。”钟繇笑着摇头,“洛阳的调令都敢拖。”
“他不是拖调令,是拖‘让关陇再动刀枪’的可能。”庞统指着远处的田埂——农夫正赶着牛耕地,牛蹄踩在泥里,陷出深窝,却踩得匀净,“司马懿若此刻回洛阳,洛阳必派新都督来——新都督不知关陇的荞苗如何长、渠水如何流,只知‘北伐要打’,说不定就动了兵。他拖着不走,就是护着这刚冒芽的安稳。”
钟繇往蜀地的方向望——去年江州送的荞种,今年蜀地又运了些麦种来关陇,蜀官署还派了农师,教关陇人堆肥。先前蜀魏的界碑早被老乡挪到田埂边,成了拴牛的桩,谁也没再提“这地该归谁”。
“成都那边有信来,说刘禅问,今年关陇的春麦收了,能不能送些去成都尝尝。”钟繇从袖里摸出另一封信,“还说……别总让魏营占了便宜,蜀兵也得多吃几顿麦馍。”
庞统接过信,指尖拂过信纸边角——刘禅的字还带着点稚气,却写得认真。“让农师记着,秋收时挑些饱满的麦穗,送成都去。”他把信折好,“也不用分蜀魏便宜,收了粮,蜀魏兵各分一半——地里长出来的,本就该匀着吃。”
渠水彻底化透时,春播开始了。蜀兵用曲辕犁,魏兵用直辕犁,在塬上犁出条条土沟,沟里撒上麦种、豆种,再用土盖严实。老乡扛着锄头跟在后面,见哪里盖得薄了,就补两锄土;见蜀兵的犁偏了,就喊“往左点,那边土肥”。
姜维和郭淮站在渠坝上,看着水顺着渠往地里流——水流得缓,慢慢渗进土,土色深了,像喝饱了水。郭淮忽然道:“姜将军,昨儿收到家书,内人说洛阳粮价又涨了,百姓都盼着关陇能多收些粮,运过去。”
“蜀地也是。”姜维接话,“去年江州收了荞,粮价就降了些,老乡见了都笑——说还是地里长的东西顶用。”
风从塬上吹过,带着泥土的腥气,比冬日的寒风软和多了。远处的地里,蜀兵和魏兵正歇着脚,分着吃馍——是蜀营蒸的麦面馍,掺了点荞面,不苦也不噎。有人在哼小调,蜀调混着魏腔,有点怪,却顺耳。
没人再提“北伐”的军旗该插在哪座城,也没人再算“输赢”该怎么论。渠水在流,种子在土下冒芽,风里的土腥气一天比一天浓——这些比战报更实在:渠水动了,就有春;春来了,就有收;收了粮,人就不想再拿起刀枪。
庞统在长安的官署里翻农书时,许是在等这样的春;司马懿在散关的帐里算农时时,大约也在等这样的春。渠水哗哗地流着,往塬的深处去,像在说:别急,等麦浪滚起来时,关陇就真的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