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东宫日夜（2/2）

他没有直接评判朱棣的对错，而是将太子的“仁”解读为一种宝贵的、需要守护和磨砺的品质，并将朱棣的严苛解释为一种望子成龙的期待。这番话语，既安抚了太子的情绪，又为其指明了努力的方向，更规避了任何可能被视为对皇帝不敬的风险。

太子怔怔地听着，眼中的困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明亮。他放下茶杯，肥胖的身躯似乎都坐直了一些，喃喃道：“兼有仁心与决断……磨砺仁心……东里，你所言，如拨云见日！”

他看向杨士奇的眼神，感激与信赖之色愈浓。在这个充满猜忌与压力的深宫里，能有这样一个既富才学，又懂他心思，更能给他以力量和方向的人，是何其珍贵。

“有先生在侧，实乃孤之幸事。”太子由衷叹道。

杨士奇微微躬身：“殿下言重了。能为殿下分忧，是臣之本分。”

雨依旧在下，殿内的气氛却不再那般沉闷。太子又坐了片刻，问了些关于江南赋税调整的细节，杨士奇依据自己看过的实录和文书，谨慎地给出了几条建议，皆以安民为本，稳妥为先。太子频频点头，方才起身离去。

送走太子，杨士奇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廊下连绵的雨丝。太子的依赖，让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一分。他知道，自己此刻已不仅仅是太子的讲读官，更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这位脆弱储君的精神支柱之一。

这份信任，温暖，却也灼人。

他转身回到书案前，目光落在方才与太子交谈时，无意间在纸上写下的一句话，那是他心境的真实写照：

“身居华室，如悬危巢。风雨不止，栖木难安。”

他提起笔，在这行字

“然既择此木，唯有力撑其干，静待天晴。”

写罢，他轻轻吹干墨迹，将纸折好，收入袖中。然后，重新拿起那份关于江南赋税的文书，更加专注地研读起来。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会停。但东宫的日夜，就在这无尽的谨慎、细微的筹谋与沉甸甸的信任中，悄然流逝。每一刻，都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更大的惊涛骇浪，积蓄着力量，也磨砺着那颗在乱局中，愈发沉静坚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