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父亲的工伤隐患(1/2)
一天傍晚时分,胡同里的红灯笼被吹的轻轻摇曳,光影在沈家土坯房的窗户纸上晃出细碎的斑驳。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 是沈建国下班回来了。往常这个点,他总会在门口喊一声 “秀莲,我回来了”,声音爽朗得能传到胡同那头,可今天却没听见招呼声,反而传来一阵压抑的闷哼,像谁被疼得没忍住,那声音里还裹着粗重的喘息,听得人心里发紧。
沈浩的手顿住了,碎布块掉在炕席上,他赶紧扶着炕沿站起来,小碎步往门口挪,膝盖偶尔碰到炕边的木柜,发出 “咚咚” 的轻响也顾不上。李秀莲也从灶台边跑出来,她正准备煮玉米糊糊,手里还拿着泡好的玉米糁,刚到门口就愣在原地:沈建国穿着的劳动布褂子,左胳膊肘处洇着块深色的印子,颜色深得发黑,走近了才看清是血,伤口处的布料已经被血浸透,还在往外渗着血丝,他正用右手死死按着胳膊,指缝里都沾着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眉头皱得紧紧的,额头上满是冷汗,连头发都被汗浸湿,贴在脸颊上,平日里挺直的脊背也微微佝偻着。
“建国!你这是咋了?” 李秀莲的声音都发颤,手里的玉米糁 “哗啦” 撒了一地也没察觉,赶紧冲过去扶着他往屋里走,顺手从门后扯下块干净的粗布 —— 那是她准备给沈浩做尿布的,细密的针脚还缝了一半,现在也顾不上了,“是不是机床又出问题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干活时小心点,你咋就是不听呢!上次老张被机床蹭破手,你还说会注意,这才多久就出事了!”
沈建国被扶到炕边坐下,疼得额头的青筋都冒出来了,他想咧嘴笑一笑让妻子放心,可嘴角刚牵动,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没事没事,就是干活时没注意,拿零件的时候胳膊蹭到机床边角了。” 他喘着气解释,声音都有些发虚,“那机床老得很,用了快十年了,边角的铁皮都翘起来了,我弯腰拿零件时没看见,一伸手就蹭上去了,划了道口子。医生已经处理过了,缝了两针,还涂了消炎药,过几天就好。你看,这不严重。” 他说着,想把胳膊抬起来让李秀莲看,刚一动就牵扯到伤口,疼得 “嘶” 了一声,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滴,砸在裤子上晕开小湿痕,连说话的力气都弱了几分。
沈浩趴在沈建国腿边,仰着头盯着他渗血的胳膊,小脸上满是惊恐。前世父亲就是在这个车间,三年后因为机床老旧失修,齿轮突然断裂,重重砸在左腿上,不仅落下终身残疾,还被厂里以 “操作不当” 为由扣了大半工资。那时候家里的日子急转直下 —— 母亲为了给父亲治病,跑遍了亲戚家借钱,头发不到半年就白了大半,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他自己也早早辍学去工地搬砖,冬天冻得手流脓,夏天晒得脱皮,看着同龄孩子背着书包上学,心里满是羡慕。现在父亲又被机床弄伤,前世的恐惧像潮水一样瞬间涌上心头,他再也忍不住,“哇” 地一声哭了出来,小手死死攥着沈建国的裤腿,指节都泛白了,哭得浑身发抖,不管沈建国怎么用没受伤的手拍他的背,都不肯松手,反而越攥越紧,像是一松手,父亲就会再次消失在车间的机床旁。
“小浩咋了?是不是吓着了?” 沈建国赶紧用没受伤的手摸沈浩的头,掌心的厚茧蹭得沈浩的头发乱糟糟的,他想把儿子抱起来哄,可一弯腰就扯到伤口,只能放缓动作,一点点把沈浩往怀里拉,“小浩不哭,爸没事,过两天就好了,以后不吓着你了。等爸好了,就带你去集市买橘子味的糖吃,好不好?” 可沈浩哭得更凶了,还伸手去抓他受伤的胳膊,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眼泪鼻涕蹭了沈建国一裤子,嘴里还发出 “嗯嗯” 的哼声,像是在说 “不要去厂里”“不要受伤”。
李秀莲一边从柜子里翻出备用的纱布和碘酒,一边红着眼眶说:“都怪你!非要在车间干,你看把孩子吓得!这孩子平时多乖,就算摔着了也只是哼两声,今天哭成这样,肯定是知道你危险。我看你还是赶紧申请调岗,去仓库算了,哪怕工资少点,至少安全!咱不能拿命换钱,要是你真出了大事,我和小浩可咋活?上次张婶说,她远房亲戚就是在车间被机床砸了腿,现在一家子都靠街道办救济过活,孩子连块水果糖都没吃过,多可怜!” 她说着,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碘酒的瓶盖拧了好几次都没打开,最后还是用牙咬着才拧开,倒碘酒时手一抖,洒了不少在纱布上,她赶紧用手指把多余的碘酒抹匀,生怕浪费。
沈建国沉默了。他不是没想过调岗,车间每个月工资三十七块五,仓库只有三十二块,差着五块钱呢。五块钱能买两斤带皮猪肉,能给沈浩买三本带插图的小人书,能给李秀莲换半尺的确良布料 —— 他总觉得自己年轻,力气也大,能再撑撑,等攒够钱给沈浩买个小书架,再给李秀莲添件新外套,就申请调岗。可现在看着儿子哭得撕心裂肺,小身子都在发抖,看着妻子通红的眼睛,手里的碘酒瓶都快捏碎了,他心里的那点侥幸突然碎了 —— 是啊,要是真出了大事,这五块钱又有啥用?家人的平安比啥都重要,他要是没了,这个家就真的垮了,到时候再多的钱也换不回一家人的团圆。
晚上,沈浩还没从恐惧里缓过来,只要沈建国稍微动一下,他就赶紧爬过去抓住父亲的手,小脑袋靠在父亲腿上,眼神里满是依赖。李秀莲坐在炕边缝衣服,手里拿着给沈浩做的新外套,布料是浅蓝色的确良,是之前用攒了三个月的布票换的,可她的针脚却歪歪扭扭的,心思根本不在上面。“我今天去张婶家串门,听她说厂里上个月还有个师傅被机床夹了手,食指差点废了,现在还在家养着,厂里只给发了半个月工资。他媳妇天天去菜市场捡烂菜叶,孩子看见别人吃糖,眼睛都直勾勾的。” 她叹了口气,把针插在布料上,“建国,咱真别在车间干了,安全比啥都重要。少五块钱咱省着点花也能过,早上少吃个鸡蛋,晚上少炒个菜,总能省出来。可要是你出点事,咱这个家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沈建国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沈浩的头,儿子的头发软软的,在掌心蹭来蹭去,像团小棉花。“我明天就去找组长,再提调岗的事,这次无论咋说,都得调去仓库。” 他看着沈浩紧紧攥着自己衣角的小手,心里又酸又软,“以前总觉得男人要多赚钱才叫本事,能让家里人吃好穿好才叫能耐。现在才明白,能平平安安陪着你们娘俩,看着小浩慢慢长大,能送他上学,看着他成家,才是最大的福气。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啥都没了。”
第二天一早,沈建国没像往常一样去车间,而是直接去了组长办公室。组长老王正在喝茶,搪瓷杯里泡着最便宜的茉莉花茶,茶叶梗浮在水面上,他看见沈建国进来,还笑着说:“建国来了?今天咋这么早?车间那批零件还等着你来加工呢,你技术好,别人干我不放心,上次你加工的零件,合格率是车间最高的。”
沈建国把胳膊上的纱布露出来,伤口还裹着厚厚的绷带,边缘处还能看见淡淡的血印,他轻轻拍了拍绷带:“组长,您看,我昨天又受伤了,缝了两针。家里人实在担心,晚上都睡不着觉。我想申请调去仓库,哪怕工资少点,只要安全就行。” 他的声音很诚恳,没有丝毫犹豫,眼神里满是坚定。
老王愣了愣,放下手里的搪瓷杯,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吧,咱慢慢说。建国,车间真离不开你。你看你干了这么多年,技术过硬,上个月还评了‘先进员工’,再过阵子厂里要涨工资,说不定还能给你涨五块,到时候一个月能拿四十二块五,多好啊。仓库那活又累又没前途,天天搬东西,还得记台账,你文化程度不高,干着也费劲,说不定还得挨批评。你再想想?”
“组长,我已经想好了。” 沈建国坐直身子,看着老王的眼睛,语气格外认真,“不是我不想干,是我家里人担心得不行。我儿子昨天看见我受伤,哭了一下午,抱着我的腿不肯撒手,晚上睡觉都要攥着我的手。我媳妇也红着眼眶跟我说,要是我出点事,她和孩子就没依靠了。我要是真出事,车间还能再找个技术好的师傅,可我家就再也找不回我这个男人了。您就成全我吧,以后车间要是有紧急活,需要帮忙,我下班也能过来,绝不推辞,就算不给加班费也行。”
老王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又想起之前车间里接连出的工伤事故,上个月还被上级批评了 “安全管理不到位”,终于松口:“行吧,我跟上面申请试试。仓库最近正好缺个整理货物的,负责登记入库、出库的数量,就是工资得降点,每个月三十二块,你能接受不?”
沈建国赶紧点头,眼里满是感激,起身就要给老王鞠躬:“能接受!只要安全,工资少点没事!谢谢您,组长!您真是帮了我大忙了!以后您有啥吩咐,我肯定尽力办!”
傍晚,沈建国带着好消息回家,还没进门就喊:“秀莲!小浩!调岗的事成了!下周我就去仓库上班!以后再也不用跟机床打交道了!”
李秀莲正在厨房煮面条,听见喊声赶紧跑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围裙上沾着面粉,脸上满是惊喜:“真的?太好了!这下我终于能放心睡觉了!之前天天担心你在车间出事,夜里总做噩梦。” 她凑过去看沈建国的胳膊,见绷带没再渗血,才松了口气,赶紧转身回厨房:“今天给你煮鸡蛋面,卧两个荷包蛋,补补身子,伤口好得快。”
沈浩也扶着桌子跑过来,伸出小手要沈建国抱。沈建国把他抱起来,在他脸上亲了口,胡茬蹭得沈浩咯咯笑:“以后爸不去车间了,去仓库整理货物,不用碰机床,安全得很,再也不会受伤了。” 沈浩盯着他的胳膊,小手指轻轻碰了碰绷带,见父亲没疼得皱眉,才伸出小手,搂住沈建国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小鼻子还蹭了蹭父亲的衣领 —— 那上面有股淡淡的机油味,是车间的味道,可他知道,以后这味道会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仓库里纸张和布料的味道,那是安全、安稳的味道。
可沈浩没敢掉以轻心。他知道,仓库虽然比车间安全,但前世父亲去仓库后,因为搬运货物时没注意,被摞得太高的纸箱砸过脚。那时候纸箱里装的是肥皂,又沉又硬,砸在脚上肿了好几天,连路都走不了,只能在家躺着,还错过了厂里发的中秋福利 —— 两斤月饼和一斤苹果。他得想办法提醒父亲注意安全,不能让意外再发生。
接下来的几天,沈浩开始 “做小动作”。沈建国睡前脱工服时,他就拿着蜡笔在工服的袖口、裤脚处画圈 —— 那是搬运货物时容易被蹭到、勾到的地方,画个圈能让父亲多留意;沈建国准备去上班时,他就把门口的安全帽往父亲手里塞,虽然仓库不强制戴安全帽,可他就是想让父亲多份保障,每次沈建国接过安全帽,他才会松开手,还会用小手拍一拍安全帽,像是在检查牢不牢固;有次沈建国在家整理杂物,想搬摞得很高的木箱(里面装着沈浩的旧衣服),沈浩赶紧跑过去,抱着他的腿 “咿呀” 叫,小身子挡在木箱前面,头摇得像拨浪鼓,嘴里还发出 “嗯嗯” 的反对声,直到沈建国把木箱分两次搬,他才松开手,还伸手帮着扶箱子,小脸蛋绷得紧紧的,像个小大人在 “监督”。
李秀莲看着沈浩的举动,心里又暖又觉得奇怪:“这孩子咋这么在意他爸的安全?好像知道会出事似的。以前也没见他这么黏人,现在连他爸搬个东西都要管,跟个小管家似的。”
沈建国却没多想,只当是儿子受了惊吓,格外依赖自己,他抱着沈浩坐在炕边,笑着说:“咱儿子心疼我,知道爸之前受伤了,怕我再出事。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以后肯定有出息。以后我肯定更小心,搬东西的时候慢着点,先看看稳不稳,再动手,不让你们娘俩担心。”
周末的时候,林志强和王秀兰带着晓雅来串门。林志强刚进院门就笑着喊:“建国,听说你调岗成功了?恭喜啊!以后不用再担心机床的事了!” 他手里拿着份《经济参考报》,是从单位借的,边角还折了几处,上面用铅笔勾了些关于 “仓库管理” 的内容,“我今天特意去厂里问了,仓库的活确实比车间轻松,主要就是整理货物、记台账,不用费太大劲,就是得细心点。”
王秀兰抱着晓雅,手里还提着个布口袋,里面装着几个刚蒸好的豆沙包,热气透过布口袋散出来,带着股甜香:“这是我昨天蒸的豆沙包,豆沙馅是自己用红豆熬的,没放太多糖,给你们尝尝,小浩肯定爱吃。” 晓雅穿着件粉色的小裙子,是之前李秀莲帮忙缝的,领口还绣了朵小荷花,针脚细密,很是好看。她看见沈浩,就伸出小手,嘴里发出 “咿呀” 的声音,想让沈浩跟她玩。
林志强坐在炕边,跟沈建国聊起仓库的注意事项:“我认识个朋友在县粮库上班,他说搬东西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别把货物堆太高,尤其是纸箱,受潮了容易塌。还有记台账,一定要写清楚货单号、数量、日期,一个都不能错,不然月底对账的时候,差一个数都得从头查,特别麻烦。对了,你文化程度不高,记台账可能费劲,正好街道办下个月要开学习班,专门教记账和认字,都是基础的内容,你可以去听听,对你肯定有帮助。”
“是啊,” 王秀兰也跟着说,“我家志强之前也去上过学习班,你去学学,以后记台账也轻松,说不定还能当仓库管理员,到时候工资还能涨点,多好啊。”
李秀莲笑着点头:“可不是嘛!我早就想让建国去学习班了,之前他总说车间下班晚,没时间。现在去了仓库,下班早,正好能去。等你学会了记账,以后家里的账也能交给你管,我就不用天天对着小本子算了。”
晓雅坐在炕上,看见沈浩手里的蜡笔,伸手要。沈浩把蜡笔递给她,还从桌上拿起张纸,指着自己画的 “安全帽” 图案 —— 虽然画得歪歪扭扭,圆圈不像圆圈,带子也画成了直线,却能勉强看出是个帽子的形状。晓雅拿着蜡笔,也跟着在纸上画,线条乱七八糟的,却笑得格外开心,还伸手把纸递给沈建国看,像是在炫耀自己的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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