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栈道迷雾(1/2)
秦川几乎是半拖半抱着七月,在狭窄湿滑得如同覆盖了一层冰冷粘液的栈道上踉跄前行。脚下的木板因常年浸渍在浓重水汽中,早已腐朽不堪,边缘呈现出一种糟烂的黑色,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作齑粉。每一次落脚,都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那声音在死寂的迷雾中显得格外刺耳,牵动着他们本就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木板微微下陷,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弹性,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碎裂、坍塌,将他们抛入下方那被翻滚浓雾吞噬、深不见底的虚空。身后,爷爷最后那声夹杂着剧烈痛苦与不容置疑决绝的“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不仅烫在耳膜上,更深深刻进了两人的灵魂深处,带来一阵阵灼痛般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悸动。那声音里包含的不仅仅是牺牲,还有一种他们此刻才隐约体会到的、对某种即将降临的、更深层次恐怖的恐惧。
七月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主心骨,所有的力气和意识都随着爷爷的倒下而流失。她软软地倚在秦川身上,头颅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胛处,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空洞无神,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翳,焦距涣散地凝视着脚下虚无的某一点。只有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源源不断地从眼角滑落,在她沾满灰尘、汗水和泪痕的脸颊上冲出两道湿漉漉的、冰凉的痕迹。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存在,双腿像是灌满了沉重而冰冷的铅块,又像是踩在松软不着力、不断下陷的棉花堆里,每一次迈步都虚浮无力,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全靠秦川那条坚实如铁铸般的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侧,那力量几乎让她感到疼痛,却也传递过来一丝微弱却至关重要的、让她不至于彻底崩溃沉沦的支撑力量,才让她没有如同断线木偶般彻底瘫软下去,坠入深渊。
他们不敢回头。哪怕一丝一毫回望的念头,都会引发心脏一阵剧烈的、近乎痉挛的收缩,带来生理上的不适与眩晕。那短暂的、可能不足一秒的回眸,需要莫大的勇气,而他们此刻的勇气,早已在接连的打击中消耗殆尽。生怕那一眼,会永远定格爷爷被李建国——不,是被那个占据了他躯壳的、嘶吼着、扭曲着、无法理解的恐怖之物——扑倒、吞噬的最后一瞬,那画面将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永生永世烙印在脑海;更害怕看到的,是李建国彻底挣脱最后的人形束缚,血肉异化,骨骼畸变,变成某种完全超出人类认知范畴的、只存在于最深噩梦中的怪物的景象。那将是对他们残存理智和承受极限的最终、也是最彻底的一击。耳边,除了自己粗重压抑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的跳动,便只有脚下偶尔踢落的、或从岩壁剥脱的碎石,滚入下方被浓雾严密笼罩的深渊时,传来的那漫长而令人心悸的、细微却又在绝对寂静中被无限放大的簌簌声。那声音由近及远,最终消失于一片虚无,每一声碎石滚落,都让他们的神经随之紧绷、战栗,仿佛那坠落的不是无生命的石头,而是他们自己不断下坠、永无休止的希望与未来。
栈道蜿蜒向上,如同一条垂死的巨蟒,用尽最后的气力,艰难地攀附在近乎垂直的、布满了湿滑苔藓和冷凝水珠的潮湿岩壁上。越是向上,周遭的雾气便越发浓重粘稠,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这雾气并非寻常山间的氤氲水汽,它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陈旧气息,像是尘封了千年的墓穴被骤然打开,释放出积郁的死寂与阴寒,混合着岩石缝隙里渗出的、刺入骨髓的阴冷湿气,以及某种若有若无、却极其顽强地钻入鼻腔、缠绕在味蕾之上的、类似菌类孢子或腐烂植物的微腥甜腻味道,闻之欲呕。能见度急剧下降,前方数米之外,便彻底沦陷于一片混沌的、吞噬一切光线与形状的灰白之中。目光所及,只有脚下残破不堪、危机四伏的栈道,和旁边触手可及、湿滑冰冷的、带着凿刻痕迹的岩壁,再远,便是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朦胧,仿佛这条古老的栈道通向的不是期盼中的出路,而是某个被世界彻底遗忘、连时间都停滞凝固的、永恒的虚无之地。
“我们必须……必须找到城城和黑子……”七月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声带被粗糙的砂纸反复磨过,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哭腔。这句话她仿佛不是在对外人诉说,而是在对自己反复强调,用这个仅存的、爷爷用生命为他们争取来的、最后的目标,来强行粘合自己几近破碎、散落一地的灵魂,寻求一丝能够继续前进、哪怕只是机械迈动双腿的微弱支撑。“爷爷……爷爷最后的心愿……我们不能……不能让他白白……”后面的话被更猛烈的哽咽和汹涌而出的泪水堵住,化作肩头无法控制的耸动和破碎的吸气声。
“我知道。”秦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喉咙干涩得如同吞下了炭火,却透着一股强行压抑住的、不容置疑的、近乎固执的坚定。他更加用力地紧紧握着七月那只冰凉得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手,那纤细的手指在他宽厚却同样布满擦伤和污泥的掌心中微微颤抖,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他用力包裹住,近乎笨拙地揉搓着,试图通过这紧密的接触,将自己体内仅存的热量和不容动摇的决心传递过去。这紧握,既是给濒临崩溃的七月注入力量,也是给自己一个必须坚持下去、不能在此刻倒下的信念锚点。“我们会的。沿着这条栈道,一直走,一定能找到出去的路!然后我们回来!回来找他们!我发誓!”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试图劈开前方那令人绝望的、纹丝不动的浓雾,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的重量,仿佛要用这誓言强行撑起一片摇摇欲坠的天空。
然而,话语之下的现实,却如同这周遭无处不在、冰冷刺骨的雾气一般,沉重地压在他们的心头。城城和黑子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下方是深不见底、幽寒刺骨、光线难以企及的潭水,更可怕的是那水域中遍布的、诡异而致命、如同拥有自我意识般的活物“血藻”……生存的希望,只要稍微动用理智去思考,便知道微乎其微,渺茫得如同狂风暴雨中摇曳的一点烛火,随时都会彻底熄灭。而他们自己,此刻也如同被困在这悬崖绝壁之上的囚徒,前路被神秘而危险的迷雾封锁,后退之路已被绝望和恐怖彻底截断,体力与精神都在以惊人的速度飞速流逝,前途未卜,每一步都踏在未知与死亡的锋利边缘。
栈道的情况越来越糟,仿佛在考验着他们的极限。有些路段已经完全坍塌断裂,只剩下几根孤零零、腐朽发黑、如同枯骨般突兀地支棱在岩壁上的木桩,或是岩壁上仅存一些模糊的、被岁月和湿气侵蚀得难以辨认的古老凿刻痕迹,证明这里曾经存在过供人通行的路径。他们不得不将速度放到最慢,更加小心翼翼,屏住呼吸,很多时候甚至需要完全手脚并用,像壁虎一样紧紧地贴着湿滑冰冷、布满粘腻苔藓的岩壁,一点一点地艰难攀爬、挪动。粗糙尖锐的石棱和湿漉漉、滑腻腻的青苔不断摩擦着他们早已磨破的手掌和单薄的衣物,留下道道新的污痕和火辣辣的细微擦伤,带来持续不断的刺痛。秦川将背包里剩余的那截不算长的绳索拿出来,紧紧系在两人腰间,打了一个他所能想到的最牢固的水手结。这细长的、看起来并不十分结实的绳索,此刻成了连接他们与“安全”、与“同伴”、与“生存”之间的唯一脆弱纽带,虽然明知其脆弱,却聊胜于无,至少能在其中一人意外失足滑落的瞬间,给另一人一个反应和援救的机会,哪怕这机会同样渺茫。
浓雾不仅遮蔽视线,似乎还在悄然扭曲着他们的感知,玩弄着他们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雾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移动、潜伏。不是实体触碰的实感或清晰的脚步声,而是一种……难以捕捉的、游离于视野边缘的光影变幻?偶尔,在眼角余光的最边缘,视线几乎无法聚焦的模糊地带,似乎会极其短暂地瞥见雾气深处有某种极其模糊、扭曲不定、难以形容具体形态的影子一闪而过,那影子移动的方式违背常理,同时伴随着一丝微弱的、完全不同于自然天光的、带着某种非人幽冷与死寂感的蓝芒。那蓝芒极其黯淡,如同垂死生物的脉搏,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怀疑是否是高度紧张和疲惫下产生的幻觉。但当他们心中一惊,寒意窜上脊背,猛地凝神向那个方向定睛看去时,却又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翻滚、死寂无声、仿佛能吸收一切声音和生命的灰白,仿佛刚才的一切惊悸,都只是精神过度紧绷导致的、自欺欺人的错觉。
“秦川……你……你看到了吗?那边……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七月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声线扭曲,身体下意识地更加紧密地挨向秦川,几乎要将自己嵌入他的身侧,寻求着一点可怜而微不足道的安全感。她的手指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紧紧攥住秦川早已被汗水和雾气浸湿的衣袖,指节因为极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显得异常苍白。
“可能是雾气流动产生的错觉,或者是这鬼地方特殊的光线折射……别自己吓自己。”秦川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孢子和霉味的、令人作呕的空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可信,带着一种强装出来的镇定,以此安抚几乎要失控的七月,也试图说服自己那砰砰狂跳的心脏。但他自己心头那根弦却绷得越来越紧,几乎到了断裂的边缘。这鬼地方处处透着违背常理的诡异,谁也不知道除了那吞噬血肉的“血藻”和像李建国那样被未知力量扭曲、异化的变异生物外,是否还存在着其他更加隐秘、更加无形、更加超出人类理解范畴的东西。他不由得想起了废弃兵站里那些被诡异“鬼兰”控制、眼神空洞、如同提线木偶般重复劳作的“园丁”,以及陈志远笔记或话语中提到的、关于那个神秘“母巢”所展现出的可怕的学习、模仿甚至精神影响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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