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喜宴上的泥香(2/2)
“无妨。”禾生放下茶盏,拉了拉月芽的手,示意她安心,“大家既然是来贺喜的,便说些高兴的事儿。”
这时,禾生娘端着一碗酒从灶房出来。她鬓角添了几缕白发,脸上却挂着笑,见院里气氛有些尴尬,便笑着开口:“都围过来,听我说两句。”
众人这才散开些,围到她身边。禾生娘把酒碗往桌上一放,指节上还沾着揉面的面粉:“今儿个是我家办喜事,感谢大伙儿来捧场。咱村有句老话说得好,‘日子是手搓出来的,不是等神仙送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院里的高粱垛、晒谷场,还有新修的梯田方向:“十二年前那场雨,确实是怪事儿。可怪事儿能当饭吃?能让孩子不饿肚子?能让他们在学堂里念书?不能!能当饭吃的,是咱铁柱蹲在山里找泉眼的日头;是禾生带着大伙儿沤肥、垒梯田的汗水;是咱村老少爷们儿互相搭把手,把荒坡变成粮仓的劲儿!”
“至于那龙……”禾生娘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全是豁达,“龙要真存在,也得赞叹咱这股子不服输的劲儿。龙种?哈,我家禾生就是个泥腿子,跟他爹一样,手上有老茧,脚下有泥,心里有热乎气儿!”
院里响起一片笑声,先前那点尴尬早被冲得没影了。张婶拍着大腿:“还是嫂子说得实在!什么龙啊凤啊的,哪有咱庄稼人实在?”
“就是!”石头举着甜糕喊,“我禾生哥就是最厉害的!”
月芽抬头看着禾生娘,眼里有了笑意。禾生站在她身旁,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帕子传过来。
铁柱蹲在门槛上吧嗒着烟袋,烟锅子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他望着院里闹成一团的众人,又看了看身边笑得开怀的春枝,忽然低声说:“那年要不是你护着我,我早跟人打了架。春枝,咱这日子,过得值。”
春枝没说话,只是往他碗里添了勺酒。酒液在碗里晃出金波,映着两人鬓角的白发,也映着院外沉甸甸的稻穗。
日头偏西时,婚礼进入高潮。禾生和月芽在堂屋拜了天地,又给双方父母敬了茶。春枝把一对玉镯套在月芽腕上,那是她和铁柱结婚时的陪嫁,玉身温润,刻着“平安”二字。
“月芽,”春枝拉着她的手,“往后咱就是一家人了。日子苦点累点不怕,只要心齐,准能把日子过甜。”
月芽眼眶发红,用力点头:“娘,我记下了。”
夜色渐浓时,院里的灯火还亮着。孩子们举着灯笼满院跑,笑声撞在青瓦上,又弹进稻花田里。禾生送完最后一拨客人,回到院里,见月芽正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得她脸蛋红扑扑的。
“累了吧?”禾生在她身边坐下,捡起根柴火递过去。
“不累。”月芽把柴火塞进灶膛,火苗“噌”地窜高,“今儿个……真好。”
“是真好。”禾生望着跳动的火苗,想起十二岁那年北坡的夜,想起和父亲在荆棘丛里挖渠的日子,想起村民们拍着他肩膀喊“小英雄”的模样。他伸手揽住月芽的肩,轻声说:“往后,会更好的。”
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混着院外稻花的清香,在秋夜里织成一张温暖的网。这网里裹着泥香,裹着汗水,裹着夫妻的扶持,裹着村民的互助,也裹着一个最朴素的道理——日子从不是靠奇遇撑起来的,是手搓出来的,是脚走出来的,是一辈辈人用真心和热汗,焐热的一寸寸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