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回 主仆奸情惊堂春枝泣血 陈门丑事败露安儿心寒(2/2)
“你且看这一条。”王仁政将律例掷在陈安面前,“主家奸淫仆妇,笞四十;仆妇若主动勾引,罪加一等。可若仆妇已嫁与良人,便算‘良人妻’,主家与之通奸,该如何处置?”
陈安望着那行字,只觉眼前发黑。他想起父亲常说“读书明理”,可如今才明白,这“理”字背后,藏着多少算计。父亲与春枝通奸,若春枝是佃户之妻,便是“良人妻”,按律当笞九十;可若春枝被算作“仆妇”,父亲只需笞四十。原来父亲早就算计好了——他让周大郎接春枝母女去杨家场院,让她“依附”于陈家,不过是为了在律例上占个便宜!
“陈三郎。”王仁政的声音像冰锥,“你父与春枝通奸,按律当笞九十。可周大郎杀了人,按‘捉奸在床’律例,可免死罪。你以为……本官看不出你父的小算盘?”
陈安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血丝:“大人明鉴!家父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王仁政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甩在案上,“这是从陈怀礼书房搜出的,收信人是春枝。你且看看!”
陈安颤抖着拾起信,展开。信纸上墨迹未干,写着:“春枝吾卿:前日见你咳得厉害,我心甚忧。已命厨房炖了川贝枇杷膏,明早让安儿送去。你莫要推辞,你母女吃的用的,我陈怀礼担着。待秋收后,我便寻个由头,将你接进陈家大院。你莫怕周大郎,有我在,他不敢怎样……”
信的末尾,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梅花,正是春枝常用的花样。
堂下看客顿时哗然。一个妇人道:“这陈老爷,简直是衣冠禽兽!”另一个老者摇头:“读书读到猪油蒙了心,真是枉费了圣贤书!”
陈安望着信上的字,只觉胃里翻江倒海。他想起父亲教他读《孟子》时说:“无羞恶之心,非人也。”可如今,父亲的行为,比“无羞恶”更甚——他不仅毁了自己,更毁了周大郎一家,毁了春枝的一生!
“陈三郎。”王仁政的声音里带着叹息,“你父私通佃户之妻,意图纳为通房,按律当笞九十;周大郎杀人,按‘捉奸在床’律例,可免死罪,但殴打乡绅致死,亦属不法,判杖责五十,罚银二十两,驱逐出巴县。春枝……着衙役领回,着保人严加管束。至于陈怀礼的尸首……”
“大人!”陈安突然跪倒,“求大人开恩!家父虽有过错,可他……他对春枝,并非全无情义!求大人……求大人让春枝……”
“住口!”王仁政打断他,“春枝是否愿跟你,是她的事。本官只按律断案。”
陈安瘫坐在地。他望着春枝,春枝也正望着他,眼中满是绝望与悲怆。她突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陈三爷,您……您是个好人。只是……您不该跟着他一起骗自己。”
堂外传来梆子声,王仁政站起身:“退堂!”
陈安被衙役架着送出县衙。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望着街角那面“巴县正堂”的旗子,只觉那四个字格外刺眼。他摸了摸怀中的玉佩,指尖触到那道细痕,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安儿……莫……莫要……学我……”
话未说完,便断了气。
陈安踉跄着往前走,路过周家场院时,只见院门大开,春枝正抱着包袱站在门口,怀里还搂着两个瘦弱的孩子。她见陈安过来,勉强扯出一个笑:“陈三爷,您……您来瞧我们?”
陈安喉间发紧,说不出话。春枝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又抬头望向远处的陈家大院,轻声道:“我娘说,人活一世,总得守住良心。我……我不想让孩子长大,像我这样……被人当牲口使。”
她从怀里掏出那方绣着“岁寒三友”的帕子,塞到陈安手里:“这是……老爷给的。您……您拿回去吧。”
陈安接过帕子,指尖触到那细密的针脚,突然想起幼时春枝给他送的糖人。那时她总说:“三少爷读书辛苦,吃点甜的,就不累了。”
可如今,甜的变成了苦的,香的变成了臭的。
他望着春枝带着孩子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论语》里的话:“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可他分不清,父亲是君子还是小人;也分不清,自己是君子还是小人。
江风卷着暑气吹来,带着几分腥气。陈安望着江面上的船帆,只觉前路茫茫。他摸了摸怀中的帕子,又摸了摸那方带血的玉佩,突然觉得,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鬼怪,不是刀枪,而是人心——那藏着算计、藏着欲望、藏着虚伪的人心。
(本章完)